封宬似乎忘記了呼吸。

    他緊緊地看着那分明一樣,又完全不同的夜明珠,以及那託着夜明珠的纖細柔軟的手。

    “乾坤正氣,雜縛流行。”

    淺咒聲中,是那個女孩兒慣有的安定寧靜的力量。

    “金石爲開,精誠所之。”

    “急急如律令。”

    夜明珠忽而藍光炸開!

    如紫蘿驟然展開繁複豔麗的花瓣。

    瞬間將這周圍無數的黑暗與污垢驅除蕩盡!

    “啊——”

    原本包圍住雲落落的無數厲鬼悽叫起來!

    紛紛四散欲要躲開這明豔的藍光!

    然而,不等他們散開,便有數個厲鬼沾染藍光,頃刻煙消雲散!

    “幫——幫幫幫!”

    梆子聲再次傳來!

    封宬當即蹙眉,朝那聲音的方向看去。

    就見躲開的厲鬼,忽而又扭動着,朝雲落落再次抓去。

    藍光之下,面容素冷的小丫頭,一手託着明珠,一手劍指當胸。

    面對再次襲來的厲鬼,清眸憫靜。

    她擡手一劃。

    周身圈繞的硃砂符篆齊齊飛騰。

    如展翅的蝴蝶,徑直朝那些撲來的惡鬼撞去!

    “幫幫幫——”

    梆子聲響得更加急促!

    厲鬼愈發兇狠,周身咒氣暴漲!

    封宬再次看去,眼神已完全陰冷下來。

    看了眼院門,又看了眼被惡鬼困住的雲落落。

    伸手捏了捏袖中的符。

    正欲要擡腳跨出。

    不想。

    就見雲落落一擡腳,踩在了王昌身上。

    另一手劍指一點,原本掉在地上的布兜打開。

    一身崩裂金線喜服的喜婆鑽了出來,一見王昌便睚眥欲裂。

    “畜生!你還我的月丫頭!還她的孩子!畜生!畜生!!!”

    剛要撲到王昌跟前。

    卻陡然聽到院外的梆子聲,周身一僵!

    同時朝雲落落伸手,似是要抓她的臉。

    面上瞬間變得猙獰憎惡,卻很快又痛苦遲疑。

    “小先生……不!殺了你!!……小先生,救我……”

    雲落落面無起伏,單手一抓,連停頓都不曾,一轉手,便將她按在了王昌的印堂中!

    原本已閉目奄奄一息的王昌,陡然睜開眼!

    雲落落鬆開腳,朝外指了指,“去!”

    王昌漆黑無白的瞳仁裏,瞬間泛出一道血光!

    面色猙獰地一下撲了出去!

    “幫——”

    外頭,梆子聲戛然而止!

    所有的惡鬼齊刷刷停下來!

    雲落落再次以手訣結花,快速按出。

    同時空中輕唸了幾句。

    不過幾個眨眼間。

    藍光盪開。

    有些惡鬼嘶聲尖叫,在光芒中,如菸灰消散。

    而有些陰魂悲慼哽咽,讓符咒覆蓋,縮入硃砂熒光之中。

    封宬看得眉頭微皺,不知這是何種玄術。

    卻聽那院外。

    忽而再次傳來一聲尖啞哭叫。

    “月丫頭!”

    分明是那王昌的聲音,喊出的,卻是他先前在那陰森森的宅子裏聽過的語氣。

    幾人紛紛側目。

    就見院門外,倒退着走進來一人。

    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外……飄進來的鬼。

    那是雲落落先前放出去的月娘。

    雲落落眸光一閃。

    那先前已讓她化去戾氣的月娘,此時,周身非但血色密佈,更是怨煞結心,分明已徹底化作厲鬼之態!

    正滿目怨毒地看着面前的王昌。

    聲聲嘶竭!

    “王郎!王郎啊……我可算找到你了啊!這麼多年,你軟玉在懷溫柔鄉里,可曾惦記過我這亡妻半分麼?”

    ‘王昌’或是說喜婆拼命搖頭,想去抱她,又不斷後退。

    “月丫頭,你好好看看!是我啊!我是你娘啊!月丫頭……”

    “啊啊啊!娘啊!”

    不提‘娘’字還好,一提,月娘的眼中陡然流下沐血淚水,她尖利地叫了起來,“娘死得好慘啊!都是你!你害得我曝屍荒野遭野獸啃噬,害了我娘受奸人矇蔽不得善終!你這個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畜生!!我殺了你!”

    她尖叫着,忽而就撲過去,一把掐住了‘王昌’的脖子!

    ‘王昌’叫她掐得驟然雙眼上翻!

    封宬眉頭緊蹙。

    忽聽半空中傳來嘶啞疲憊的嫩聲。

    “不能……臭丫頭,你不能毀咒……不然你也……”

    樹繭倏然一動,卻又再次寂聲。

    封宬擡頭掃了眼,似是意識到什麼,低頭,看向雲落落。

    就見她單手豎起,中指扣在食指指尖。

    中指的第一指節處,黑色的符文上,有隱隱的光澤閃動。

    她脣畔微噏,不知在念什麼。

    中指緩緩下扣。

    而那邊。

    原本掐着‘王昌’脖子的惡鬼突然尖叫起來,似是受到了極大的痛苦摧毀!

    魂體竟淡淡飄散!

    可那雙手,還是死死地掐着‘王昌’的脖子!

    隔壁王宅的一座二層小樓外廊上。

    手提梆子的黑衣人聽到身後腳步聲,往後退了兩步,躬身行禮。

    “多謝主子搭救。”

    一身白衫之人負手而來,朝院內掃了一眼,低低一笑。

    那黑衣人見他心情大好的模樣,神色微微放鬆。

    捧着梆子,輕聲道,“那喜婆附身王昌,被厲鬼挾制便不得脫開。若王昌就此被殺,她也是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這樣一來,這一身功德便能盡歸主子了。”

    白衫之人低低一笑,擡起手心。

    那細長指間圈着的,正是一圈大紅火芒。

    明豔喜氣。

    可也就只是那麼團着,並沒有消融的跡象。

    白衫之人笑着掃了黑衣人一眼,“只有此麼?”

    黑衣人神情一震,看了眼那紅芒,想了想,又道,“二來,這喜婆乃是那靈虛觀之徒強歸於人身,若是因此王昌被殺,喜婆亦會喪魂。此靈虛觀之徒,便身負血煞,再不可行咒令。”

    白衫之人滿意地點點頭,“不錯。”又問:“還有麼?”

    黑衣人再想不出今夜之爲還有何好處,便小心地看向白衣人,“奴才愚鈍,請主子指點。”

    白衫之人看着院中雲落落豎起的手指。

    漂亮的眼睛裏全是笑意,“她若不想讓王昌死,便只有以自縛咒強殺那厲鬼。若殺了那厲鬼,喜婆斷不肯輕易答應,必心生咒怨,她此時功德雖在我手,然而畢竟也是受天道庇護之魂靈,化鬼便是可殺十方的煞鬼。而她以自縛咒殺鬼,自身亦會丟去半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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