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她再次看向雲落落,“我哪裏肯願意把大妞送到那種腌臢門戶裏?更何況還是爲奴爲婢?我就是自個兒去泥地裏頭打滾兒!也不可能這樣禍害孩子!啊!”
說着,她嚥了咽怒氣,強自緩了口氣,再次說道。
“於是我便同大妞商量,不如趕緊去縣裏尋她爹,也好過在家裏等着,還不知那李大郎還能做出什麼齷齪事來。”
頓了頓,又道,“不想路上竟遇見了小先生。”
提也不提一句當時兩人被圍堵的兇險。
封宬朝那婆子掃了眼,不想就察覺還有一雙目光朝他望來。
轉眸,便對上王大娘身旁那年輕女子的眼睛。
勾了勾脣。
丹桂頓時臉上一片通紅,匆匆低頭。
王大娘遲疑着問雲落落:“小先生,那王宅的事兒,是不是您……”
雲落落不知在想什麼,自打上了車,便很少開口。
聽她問,也沒回答,只轉臉朝車窗微敞的縫隙外看了眼。
見她沉默,王大娘只當是承認了。
心下微驚。
暗暗琢磨了一圈後,輕聲道,“聽說那王昌,將月娘和宋家嬸子都……害了。真是……”
王昌幾乎是宋喜婆一手扶起來的事兒,奉陽鎮幾乎人人皆知。
都以爲宋喜婆是得了個佳婿,誰知,竟會是這樣的白眼兒狼!
喫人都不吐骨頭的!
還害了那樣多的性命!
她又看向雲落落,聲音裏多了幾分鄭重,“我跟我家老頭子的親事,當年也有宋家嬸子牽線,這才成的。如今她……沉冤得雪,我便替嬸子,還有月娘,給小先生道個大恩。”
“多謝小先生……”
她說着再次要朝雲落落跪下去。
卻聽那清淺平和的聲音響起,“並非我所爲。”
“什麼?”
王大娘一怔,擡起頭來。
雲落落已然轉回視線,朝她看來,“天道輪迴,善惡有終。大娘該去謝該謝之人。”
王大娘還是聽不懂,“小先生的意思是……”
雲落落面色恬淡,聲音溫和,“有人打開了王家的門,令那些冤屈大白於天下。那個人,纔是該受恩德的人。”
王大娘這才反應過來,一時叫自己暗暗揣測自作聰明的心思給羞得滿面通紅。
訕訕地坐了回去。
身旁,丹桂偷偷朝封宬瞥了眼。
就見他紅脣微翹,俊目暈笑。
朝身旁那個小小巧巧的道姑看。
……
官道四周掩映的樹林後。
趙一等人盡跟着馬車。
暗七從前頭跑回,低聲道,“二里外有個驛站,還算規制,能做暫時歇腳用。”
趙一點點頭,“去安排。”
暗七應下,轉身便再次閃入黑暗之中。
趙三掃了眼車道上的車,“此車若真往曲五縣去,豈非就要落在康王眼皮子底下?殿下的安危只怕兇險。”
趙一何嘗沒有想過,可封宬看着總是含笑溫雅的,可自來便無人能改變他的決定。
他微微皺眉——爲這麼個道姑,殿下何至於如此涉險?
……
“王嬸。”
趕車的張石頭隔着車簾問:“前頭就是驛站了,要不要歇個腳?這麼趕上一夜,雖是官道,可到底保不住可有什麼歹人。而且……”
王大娘一想,看了眼丹桂,又朝雲落落和封宬看,“二位可要歇一歇?明早再趕路?”
藉口看病不過遮掩,她們母女本就是爲了避開那李大郎的逼纏,離了鎮子便不着急趕路了。
封宬朝雲落落看去,見她神情依舊呆呆的。
微微一笑,點頭,“有勞。”
他這一身的衣裳還是之前從她店裏買的那件,看上去實在不像是有錢人家公子哥兒講究又精緻的樣兒。
可那通身的貴雅與尊榮氣態,又讓人莫名心生畏懼臣服。
王大娘立馬笑着擺手,“郎君客氣了。”又對車外道,“小張,便歇一歇吧!”
張石頭點頭,吆喝着馬車前往驛站。
此時已入戌正,驛站歇了大部分的燈,本以爲必要敲門好一會兒。
不想馬車纔到跟前,就有婆子和夥計迎了上來。
笑着拉馬招呼。
倒是把張石頭和王大娘母女給驚着了。
暗道,這驛站竟如此殷勤做生意。
可到底夜深,又疲於一天殫精竭慮,幾人也沒多想,便各自安排了房間,先去歇息了。
“小先生。”
臨進門前,王大娘還客客氣氣地同雲落落招呼,“您只管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讓丹桂去請您。不會耽誤您的事兒。”
雲落落沒聽明白她的話,不過還是點點頭,自顧進了房門。
王大娘心下暗暗高興,拉着丹桂便進了門。
進門前,丹桂又掃了眼隔着雲落落的房門,往那邊屋內進去的封宬。
胖胖的臉頰依舊紅紅的。
“哐。”
門被王大娘關上。
“大妞。”她喚了一聲。
丹桂回神,看她,“娘。”
“不該想的,別想。”
母女連心,在車裏她就瞧出了丹桂的不對勁,可礙着跟前的雲落落和封宬,她不好開口。
雖然心疼孩子,可更不願她品德有失。
丹桂當即白了臉,“娘,你說什麼……”
“李大郎不是良配,這位跟着小先生的郎君也不是。”王大娘不欲給自己的孩子難堪,並沒多說什麼,捂了捂一直忍痛的腹部,道,“你年輕見識少,不曉得能過日子的是什麼人。娘是爲你好,來洗把臉,累了一天,早些歇了吧!”
丹桂臉上又白又紅,握了握手指,走過去。
隔壁房內。
雲落落將包裹放在桌上。
揉了揉耳朵尖,一直呆呆的眼神裏終於泛起一絲漣漪。
似是苦惱地朝旁邊看了眼,“你都吵我一路了。”
“啊啊啊!”
熟悉的少女的嬌尖聲響起,“憑什麼她們都能走,卻要把我抓着!信不信我讓我父……”
“我有事問你,你要想走,待會我就讓你走,好不好?”
雲落落叫她吵得耳根子疼。
方纔匆忙中上馬車時,不小心碰到了紙人上的禁制,叫這小甯居然有機會鑽了出來。
可又不得離開紙人很遠,便一直在她耳朵邊吵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