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九搖了搖頭——方纔已問過。
小甯皺眉。
這就奇怪了。
既然有心刺殺,不可能正好只有刺殺封宬的那一把刀啐了毒。
這毒,到底是怎麼中的?
……
草菴內。
雲落落已翻開包裹,剛要掏出針包。
忽想起那一夜,封宬問過的那句——可否不用針?
頓了頓。
手指一轉,落在旁邊的木盒上,打開。
是一圈爪子一般的金屬釦環。
此時天光漸暗,這些釦環在四合的暮色中,泛出冰冷又神祕的暗色澤華。
她伸手,將那釦環拿出一枚。
眼前倏然浮現觀主怒髮衝冠的臉。
“落落!你要是再敢把這個拿出來玩,我,我就罰你……不許喫飯!”
她垂眸。
指尖輕輕地觸碰在那寒涼的金屬面上。
看似光滑的表面,觸碰上去,才能發現,那隱藏在金屬暗紋底下,繁複而古老的符咒起伏。
她朝門口看了眼。
小甯同暗九嘀嘀咕咕的說話聲還在響起。
似是爲了遮掩急躁而不安的情緒,她的聲音從出了門後,就一直沒停過。
雲落落聽着那碎碎的聲音,目光再次落到地上躺着的封宬面上。
生氣微弱,此時的他,彷彿真的成了小甯口中說的那個曾經的‘雪娃娃’。
——他會死麼?
觀主的影子似乎落了下來,大師兄的身影也飄落一邊。
一個蹲在地上搖着破蒲扇衝她笑眯眯,一個揹着手板着個臉認真地看着她。
片刻後,她伸手。
推開自己的袖子,將釦環舉起。
略停了一瞬後。
往露出的白皙上臂處一貼。
那原本森冷冰寒的扣爪突然閃出一道紫黑的暗耀,下一瞬,竟如活物一般,死死地抓住了雲落落的手臂!
“咔嗒!”
清晰的扣聲響起!
一道紫黑的顏色,如蛛絲般,瞬間自那爪扣抓住的肌膚處,蜿蜒遊走至中指指尖!
雲落落另一手劍指併攏,對準紫黑蛛絲處往下一劃。
同時低呼——
“天雷尊尊,龍虎交兵。聽我號令。”
“急急如律令!”
那紫黑蛛絲瞬間爆發出刺目光芒!
空氣驟然凝固!
似有冰層在水面蔓延的聲音無聲又浩大地響起。
雲落落猛地擡頭!
露出一雙水月銀眸!
微微張口。
檀中寒氣微浮。
左手手臂處,一層紫黑鎧甲,驟然覆蓋其上!
隨着她輕微的動作。
發出清越而沉重古老的金戈聲。
她單手舉起。
垂目,滿面莊穆肅冷,眼神淡漠麻木。
那個皎白如月素淨如梨的女孩兒不見了,此時跪坐封宬身側的,彷彿是一尊九天降下無情無慾的神佛。
悲憫而殘忍,慈憐而絕情。
一雙詭異冷眸,淡淡地看着底下的封宬。
覆蓋紫黑鎧甲的手,終於緩緩落下。
覆在了封宬的手背上。
同時,口中無起無伏地念——
“淨。”
寒氣自她口中浮動而出。
紫黑暗耀倏然閃現!
下一刻。
封宬的手臂上,青黑的傷口處,忽而有一道黑色如蠕蟲的符文猝然鑽出!
甫一從傷口躥出,便猛地朝半空處逃逸而去!
黑芒再次一閃!
金戈聲倏然疊響!
鎧甲套住中指的五指朝半空一抓!
那黑色符文便被收在了掌心!
用力一攥!
“砰!”
符文發出清晰的崩裂聲!
鎧甲覆蓋的五指緩緩散開。
那符文便自半空如菸灰散去!
雲落落擡起冰冷的眸,看着那符文散去的方向。
冷冷開口。
——“此爲吾郎,敢造次者。”
——“殺無赦。”
“噗!”
京城,某間佈滿火燭卻帷幔飄落暗影憧憧的屋子裏。
一人忽而口吐鮮血,猛地朝前撲倒!
剎那面如死灰!
周圍數人齊齊圍攏上去,驚呼。
“宋真人?你怎麼了?”
“師父!師父!”
“沒氣了……死了!”
“啊!師父!”
垂掛的帷幔後,一人‘啪’地收起手中灑金小摺扇。
“死了?”旋即低笑起來,“這可真是……厲害了。”
旁邊,一個頭戴藍色宮帽白皮細眼的內侍殷勤地上前,隔着帷幔,低聲道,“殿下,方纔平康坊那邊傳來消息,兵馬司的人,圍住了北郊二十里外的一處山道,說要捉拿流寇。”
“哦?”那灑金的小扇在那人纖細蔥白的手掌中輕敲了敲,笑着問:“怎麼回事兒啊?”
內侍又往前,隔着帷幔低語了幾句。
隨後便聽那人低笑連連,“哎呀,竟這麼趕巧呀!”身子一動,露出廣袖上大片金線紋繡的花紋,“那怎麼還叫那小道姑給發現了呢?”
“殿下?”內侍似乎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帷幔那邊,已有穿着道服的人恭恭敬敬地上前,神色裏卻難掩悲憤。
“殿下,不過鬥法而已,對方也欺人太甚!竟然直接破了宋真人的術法,令其咒力反噬!已……身亡了!”
灑金的小扇在掌中又敲了幾下。
那人的笑聲傳來,“鬥法?本宮不是讓你們,殺了封宬麼?”
“!!”
道人一驚,猛地跪倒在地,“殿下恕罪!是,是貧道說錯,正是,正是詛咒……”
內侍愣了愣,這才陡然反應過來——刺殺與下咒正巧趕在了一起?
這可不是天賜良機?
刺殺之中,混亂若受個傷危及一下性命,那不是下咒的最好時機?!
可瞧這眼下陣仗,居然是也是沒成事兒?
微皺了皺眉,朝那哆哆嗦嗦的道人斜了一眼。
帷幔後那人已笑着站了起來,擺了擺手,“一羣廢物。”
便轉身離去。
衣襬上華麗的金線在昏暗的火燭光線裏,留下片片粼閃的靡麗光澤。
道人心驚膽顫地擡起頭,還沒鬆一口氣。
“嚓。”
脖子便是一涼!
鮮血飛濺。
昏暗光線中,帷幔搖晃森森。
……
“哐!”
雲落落一拳砸地。
左臂上紫黑鎧甲瞬間如煙雲消散!
她猛地攥住左手手臂!素來淡冷的面上驟現一片痛苦隱忍!
後背緊繃!
不住吸氣!
左手手臂,那古老的如傷疤一般的圖騰,陡然浮動!
蝕骨的疼痛幾乎將她淹沒!
她一下歪倒在封宬身側!
眼看頭便要撞在那破裂的青石地面上,旁側忽而伸過一隻手來。
正好墊在了她的額角。
她一擡眼,便對上了封宬那雙邃深暗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