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這東西根本不是那死者的!
趙三冷了臉。
趙一看到外頭的百姓又朝封宬投來鄙夷的目光。
縮在袖子裏的小甯甚至聽到有人在說。
“肯定爲了破案,這是想污衊老張!可憐喲!”
“聽說他老婆還常年吃藥哪?兒子前年也沒了,就一孫子才八歲?”
“是啊!他這一倒黴,那婆娘和孫子只怕也沒活頭了。”
“嘖嘖,攤上御察院,估計全家也保不住啦!有沒有活頭人家可不在乎!”
趙一等人皆無人開口。
小甯生氣得有點兒想出去問一問那些人——你們的‘肯定’,是哪裏來的依據?
她趁人不注意,順着封宬的袖子,悄摸摸地鑽了出來,一溜煙地飄到了他的衣領子後面,蓋着頭髮悄悄伸頭。
就見封宬將那荷包拿了起來。
事實上,連她也不記得,當初被在茶樓不過瞥了一眼的茶娘子身上,到底有沒有這荷包。
若真是那茶娘子的,這就是死人之物。
旁人從來都是忌諱,連這店主都是放在箱子裏藏着,封宬卻親手拿了起來。
小甯忽而又想起,小三子自從與她再見以來,似乎從未露出過半分的排斥或忌諱之意。
“你說這是從店裏撿的,並非那死者之物?”
封宬笑着打開那荷包,一邊慢聲道,“那你可知這荷包裏頭裝的,其實是香粉?”
小老漢一下呆住!
封宬已伸手,將裏頭的一點香粉點出。
修白的指尖上,一點粉色的塵沫漂浮下來,在這春末初夏微熱的陽光中,如蜉蝣淺淺飄落於地。
他的鼻前,低庸的香意淡淡散開。
笑聲依舊,他的眼中卻不見一絲笑意地慢聲問。
“那爲何這香粉,會與死者身上是一般的味道?”
“!!!”
所有人都愣住。
小甯也愣了——方纔小是在確認那茶娘子身上的香粉味道?
其實若給旁人去認也並非難事,可是他卻毫無避諱地俯身過去。
有人忽然高呼一聲,“老張!你要死哦!怎麼能偷死人的東西啊!”
“就是!也不怕遭雷劈呀!”
“作孽喲!”
小老漢一下癱軟在地,不住搖頭,“我,我就是鬼迷心竅。大人,您饒了我吧!我,我真的沒殺人!真的沒殺人啊!”
不想,卻見封宬又朝他伸手,“你還拿了一樣東西。”
小老漢眼睛一瞪!
小甯也瞪‘眼’。
然而這回,不等侍衛搜查,外頭的百姓已先罵了起來。
“老張作死了你!”
“快交出來啊!!”
“老張你是不是魔怔了!死人的東西也敢拿!”
小甯看了看門外牆頭草一般的百姓,忽而低低地譏笑了一聲。
殿內,小老漢滿面土色,完全不明白封宬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
在衆人的罵聲中,終於顫巍巍地伸手,脫了鞋子。
倒出了一個黑布條裹成的一團。
趙一上前,打開一看。
是一枚……琉璃的金魚掛墜!
那黑色的布條上還沾了發黑的血漬。
小老漢的頭都要埋到地裏去了。
趙一轉身,將東西送到了封宬面前。
封宬看了眼,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若是不曾記錯。
這東西,昨夜,他就那麼剛巧地,也見過。
“老張。”
他收攏荷包,含笑再次看向店主,親切的稱呼,叫小老漢劇烈一抖!
“這掛飾,你是何處得來?”
小老漢舌頭髮僵,咬了咬牙,才低低說道,“小人……就看見她的手死死攥着,以爲是有什麼東西,便……掰開了她的手指,就瞧見了,瞧見了這東西……”
“作孽喲!”
“要死了哦!居然從死人手裏搶東西!”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小老漢也被那些人給罵得顏面無存,心裏早已悔意難改!
一激動,連眼淚都下來了,朝着封宬‘砰砰’磕頭,“不是我!大人!我沒殺人!我當時真的只是鬼迷心竅,一時糊塗,大人,大人,我沒殺人!真的沒殺人!您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磕了兩下,頭就見了血,被兩邊侍衛給按住,還在嗚嗚地求饒。
小甯縮在封宬的衣領子裏,看他涕泗橫流的模樣。
封宬掃了眼那琉璃的小金魚。
並未言語。
再次走到後院蓋着帕子的茶娘子身邊,看了眼她彆扭地攤開的手掌。
跟在後頭的趙一上前,將金魚遞上。
封宬直接拿起,以小老漢的供述,擺了出來。
然後,左右轉動兩步。
朝後一下倒去!
趙一下意識伸手去扶!
卻只擋住了封宬的肩膀。
封宬卻順勢仰頭,朝他看了眼,道,“以其通身污垢來看,她死前,曾被拖拽過很長的一段路。”
說着,忽而又伸手,朝趙一迅速抓去!
趙一一驚,卻並未動。
小甯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免得掉下去。
扭頭,就見封宬的手,從趙一的腰帶處,倒抓着,虛空拽了一下!
趙一低頭看了眼。
封宬已然收回手,站了起來。
抓出過的手,緊緊地握着。
小甯看着他緊握的手指,眼前,陡然出現了這樣一幕場景。
宵禁之後,漆黑寂靜的坊市街口衚衕中,無助又絕望的娘子被行兇者一點點地朝前拖拽着。
她拼了命地用手扒拉地面,試圖掙扎求生。
卻發現,怎麼樣,都逃脫不了必死的末途。
該怎麼辦?
眼淚從這絕望的娘子眼中滑落。
難道就要這麼死去麼?
猛然間!
她看見了行兇者腰間佩戴的掛飾!
一點希望,猛地涌上心頭!
她拼盡全力,猛地伸手,裝作掙扎中,卻一把拽下了那華麗的掛飾!
然後。
死死地握在指間!
明知道會死。
她也要,爲自己,去抓一把,能雪恨的希望!
小甯沒再出聲。
趙一也沉默下來。
他們的眼前,封宬靜靜地垂着眼,看地上肢體扭曲渾身污垢血手模糊的屍體。
片刻後,俯身,將那枚小金魚撿起,遞給趙一。
同時問:“趙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