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聲道,“先生,那妖獸擅自帶走朱大人,只怕其中多有詭竅。屬下雖已派人前往稟報殿下,可只怕趕不及先生之速。爲防意外,先生不如在城內稍候,容屬下攜人先行前往探路。”
他是真的擔心這其中有陷阱。
卻見因爲車速而止不住晃動的雲落落輕輕地搖了下頭,“不可。”
白影眉頭微皺,卻依舊耐心沉穩,“先生,屬下知曉您擔心屬下等安危,但是屬下本就是殿下身邊行暗處之衛,刺探潛行本就是所長,必不會以自身性命試險,您……”
對面一直看着窗戶的雲落落轉過頭來,朝他看,“小白。”
白影一頓。
雲落落劍指再次輕輕一揮,那符鳥忽而翅膀一振,陡然轉了個彎!
趙四一驚,急忙操控馬繮!
馬車募地打轉!
雲落落一下抓住窗沿,白影按住門框。
便聽雲落落淡寧的聲音在一片急促嘈雜馬蹄嘶鳴中,靜然傳來。
“若發現朱大人與石頭有險,因我要護朱大人安虞之故,你們會不會依舊坐視旁觀?”
白影面色微變,扶着門框的手緊了緊,認真道,“必然舍死也要救下朱大人。”
馬車輕微地顛簸了一下。
“哐。”
整個車身都跟着晃了晃。
“可我與你,與你們,並無這般可甘願赴險的恩情。”雲落落的聲音依舊靜緩。
白影卻皺了下眉,“這本就是屬下等的職責……”
沒說完,卻見雲落落又搖了搖頭,“沒有人甘願爲旁人去涉險,甚至交付性命。小白。”
白影眼眶微瞪。
雲落落那雙如深泉的眼睛正安寧地朝他看着。
她平和又輕柔地說:“你們寧願爲我涉險,是因爲,三郎囑託你們要護我。”
“他纔是你們甘願交付性命不惜以身相抵的人。”
“我珍重三郎,也珍重這樣捨身護他的你們。”
“所以,我更不可能明知前路有險,卻眼睜睜看着你們去替我試探這險。”
“小白,朱大人本就是我自己招來的因果。”
白影忽然想到方纔他守在明月閣外,看眼前如澗如月的坤羽一身青色道服,雲淡風輕地站在那殘破凌亂的屍體旁。
說的那句——她不必,爲了我的事,受到這樣的牽累。
心下忽而隱隱震顫!
明明眼前的女子瘦弱又單薄,他爲何卻瞧見了與殿下一般可鼎立天地的偉岸?
他垂下眸。
忽聽雲落落又說了句,“小白,你紅鸞已動,便是不爲自己,也該爲蘇青想一想。”
“!”
白影募地擡頭,“雲先生,我……”
就見雲落落微不可查地彎了下脣,露出個一閃即逝的笑意。
他呆住。
一瞬彷彿如間春日百花盛爛!
對面雲落落已豎起一根手指,輕聲道,“我不會說的,你不要擔心。”
“……”
白影默了片刻,卻問:“先生恕罪。屬下有一惑。”
雲落落看他神色,歪了下頭,眼睛眨了下,卻道,“你想問,爲何我知曉朱大人處,必有兇險?”
卻聽雲落落說:“我並不知。”
白影頓時太陽穴嗡嗡!
就看雲落落將方纔在那女鬼的提示下拿到的碎片捏在指尖,靜靜地凝視了片刻後,道,“朱大人的身上,有一煞。”
白影的眼眶一瞪!
“煞?”
“嗯。”雲落落點了點頭,“我先前讓小黑在朱大人的書房中貼的符篆,便是困他周身煞氣不外泄。”
車子停下,她聽到趙四在對外頭說出城之事。
朝窗戶看了眼,又收回視線,繼而道,“但是,石頭強闖而入時,卻衝破了我那符篆的咒力。”
“我在符篆上,發現了另一股不同於朱大人身上的陰暗之氣。”
白影又擰了眉。
雲落落繼續說道,“那陰暗之氣到底從何而來,當時我無法分辨。直到我發現這個。”
她又看了眼手中的碎片,“這個,是石頭的。”
白影看那碎片,實在無法判斷這到底是什麼。
雲落落也沒有等他發問,自顧繼續說道。
“我曾說過,朱大人常年所帶山鬼之咒的煞氣,卻毫無損害,乃是因爲有石頭常隨身側。石頭,本是山鬼身邊的守護獸。他本體爲腓腓,乃上古之獸,爲神爲妖,其身之力都比任何咒術要強大。”
“我本以爲,是石頭壓制了那山鬼之咒對朱大人的咒害。”
雲落落突然緩了緩,再次看向那碎片,“可現下來看,我約莫,是猜錯了。”
白影微訝。
雲先生竟也會犯錯麼?
他心下微轉,問:“不知先生說的是……”
雲落落道,“小鵲枝曾提及,胡商竊走了朱大人隨身攜帶的一串鈴鐺。”
白影點頭。
“天地神谷,先民供奉山鬼祈神降福時,鈴鐺,曾做載物,可供山鬼之舞,祭出先民之音,上達天聽。”
“故而,鈴鐺可爲咒力與神力的載器。”
“朱大人那串被偷走的鈴鐺,是用來剋制石頭本身之力的。”雲落落的神情依舊淡寧,語氣中卻已是篤定的清靜,她再次舉起手中的碎片,“而此物。”
她曲起一指,以關節在那碎片上輕輕一敲。
分明不可能會有聲音。
可車廂內卻清晰地響起一聲——叮!
白影眼眶微瞪地朝那碎片看去,“這是……”
雲落落點點頭,“不錯,這也是一枚鈴鐺。”
她放下手,“鈴鐺分爲二半,一串在朱大人手裏,一枚,在石頭身上。朱大人只要搖鈴,就能通過石頭身上的這枚,剋制他的本體之力。而石頭本身的力量又足夠強大,剛好能壓制朱大人身上所攜的山鬼咒生之煞。此消彼長,便是這許多年的平衡之術。”
白影是怎麼也沒料到這其中竟還有這樣一層!
他看着那碎片,忽然一個激靈,“那朱大人的鈴鐺被竊!”
“不錯。”
雲落落道,“朱大人再沒了挾制石頭之物,石頭本身之力開始散逸,也壓不住了朱大人身上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