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眉頭一挑,笑盈盈地掃着底下那羣亂作一團的飛雲宮人。
慢悠悠地笑道,“不過一幫烏合之衆,圖謀聖僧盛名而來的蜂營蟻隊,聖僧又何需在意?”
然而,這些所謂蜂蟻烏合,卻是空心多年培養的觸手。
爲今日一出,從五皇子妖變,到朱亭鎮遇險,面前這言笑晏晏豔若春麗的三殿下,只怕早已佈置好重重羅網,只等他回宮之後,便驟然發難!
他再次緩緩轉動念珠,“阿彌陀佛,三殿下之能,貧僧佩服。”
封宬笑了。
底下忽有一人暴起,額間一點卍字印驟然浮現!大叫着轉身要跑!
封宬掃了一眼過去。
兩邊鐵柱一般的御察院侍衛募地抽出佩刀,一刀劃在那人小腿上!
“唰!”
血光迸濺!
那逃竄之人當場慘叫一聲,一頭撲倒!
封宬勾脣,擡了下手。
“噌!”
周圍所有的御察院侍衛齊齊抽出了黑色的佩刀!
當真如陰羅鬼差,目光森森地注視着這些人。
——只要妄動,就地誅殺!
皇城之中,刃見血現!
簡直已是肆無忌憚!
空心轉動的念珠停下。
連王鶴都微微白了臉。
封宬卻笑着瞥了眼空心停下來的念珠,慢條斯理地說了句,“不及聖僧受父皇信重。”
分明是在應他前一句‘佩服’,那笑模樣,根本就沒擔心過底下這羣人的逃竄。
空心擡眸,默默地看向封宬。
一邊王鶴聽到那句‘信重’卻是眉頭一皺。
忽然心下一悚!
——莫非今日三殿下早料到他會出現?!
以查兇之名,大肆打砸飛雲宮,鬧出動靜驚動太極宮,引得聖上下旨維護聖僧。
這根本就不是三殿下素日行事風格!
他到底,有何圖謀?!
王鶴不敢再耽誤,再次恭聲道,“三殿下,聖僧,請往太極宮。”
底下,飛雲宮一衆瑟瑟擡頭,就見空心漠然轉身,走了出去。
封宬站在繁複精緻的憑欄後,看那羣被刀刃對着的飛雲宮一衆猶如看着待宰的羔羊。
道,“帶回去。”
“聖僧!”有人高呼。
但那雪白背影,卻已隱沒日光下漢白玉斑斕迷離的光暈中。
好些人登時癱軟在地,發出絕望高呼。
“聖僧!救命啊!”
封宬垂目看去——沒有大師兄。
身後,趙一上前,“殿下,皇上要保聖僧,是否……”
封宬勾了勾脣,收回目光,看向臺階下走過去那道蕭冷似霜雪的背影,道,“他跑不了。承鄉殿那邊如何?”
趙一點頭,“已安排妥當。”
封宬一笑,也朝臺階下走。
這時,趙三走到他身後,低聲道,“殿下,雲先生帶着四公主,離了宣平侯府,往城南去了。”
封宬點頭,“讓人守好。”
“是。”
……
“崩!”
曲江水面,波濤暗涌,表面看不過粼粼日光愈發耀眼刺目,然而河水內裏,早已波濤暗涌!
金光符陣在黑沉沉的水底驟然爆出極目的光芒!
巨大的黑影募地發出一聲嘶鳴,巨尾一卷,再次掀開一道暗涌!
“譁!”
雲落落猶如浮萍被掀得劇烈晃盪!
周身的符陣也倏然散開。
周遭再次陷入一片暗黑之中,唯有她一雙月目,在這漆靜之中,光華朧朧。
“嘩啦。”
又有細微的水聲傳來。
她側過身,見到一條逃竄的胖頭魚,一下從她的身側遊過。
有水草自水底無聲地浮動上來。
“咕嚕嚕。”
忽有水泡自水底升起,緩緩飄於她腳下。
她垂目看去。
忽而掌心一按!
“嗡!”
一道符陣再次張開!
“嘭!”
巨大黑影一頭撞上!
金光之下,一雙猙獰線瞳驟然凝現!
三角鱗頭,獠牙巨口!
——正是一頭大蛇!
雲落落月眸一凝,右手往前一抓!
星月之光猝然凝聚!
下一瞬,她便朝底下雷霆刺去!
“嘶!”
巨蛇又一甩尾,猛地朝底下一躥!
水浪襲來!
雲落落順勢一踩,猛地躍出水面!
“呼!”
深吸一口氣,下一刻,再次撲入水中!
月眸之下,黑壓壓的水底內,隱隱的輪廓模糊勾勒。
她微眯了眯眼。
手中追雲劍徐徐揮動。
水波無聲地朝兩邊盪開。
所有的陰氣又朝某個方向聚集。
她屏住鼻息,朝那邊游去。
“嗚嗚嗚……”
方纔聽到的哭泣聲,再次傳來。
水底,有模糊的光亮透出。
“咕嚕。”
水泡浮起,在模糊的光線下,像一個個飄渺的燈籠。
陰氣聚攏的中央。
她看見,一個倒轉陰陽的乾坤聚魂陣出現在水底。
而那陣法中間,燃着一盞黃澄澄的油燈。
燈的旁邊……蹲着一個,正在哭泣的小孩。
陰氣圍繞在他周圍,被聚魂陣一點點吞噬。
小孩身邊的油燈越來越亮。
“嘩啦。”
似是聽到動靜。
小孩緩緩擡頭。
四目相對。
雲落落的水色月眸,驟然一縮!
……
“砰!”
空虛子身形猝然出現,甫一站穩,便看到前方背對着她跪坐在地上,雙手按着地面的雲皓。
當即神色一變,衝了過去,一把將他掰過來,“你怎麼……這是?!”
雲皓的面上,紅色的符光與血黑的卍字印錯亂浮現!
他極力忍耐以致面部血脈暴突,連眼眶都充斥血絲!
一手劍指還在顫抖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空虛子眼神一厲,當即掏出數枚符篆,快速貼在雲皓的印堂,心口和腹部!
然後劍指朝他那三處貼着符篆的位置點去!
然而。
符光亮起,雲皓臉上的痛楚卻絲毫不曾減弱!
她皺了眉,看着僵硬的雲皓,忽然一伸手,扒開了他的衣襟!
森白麪皮之下,眼睛驟瞪!
那勁瘦麥色的心口之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一層如蛛網的紅色符光,正從那疤痕中滲透出來!
兇悍又強勢地阻擋着那卍字印的吞噬!
“難怪以空心之力,分明下了困心咒卻多年控不住你。你竟……”空虛子聲音微啞,“將自己做成了符!”
熟悉的沙啞聲,似乎讓雲皓恢復了半分神智。
他猙獰的眼神裏浮起幾分清明,看到空虛子的臉,卻皺了皺眉,掙扎着道,“你……緣何在此。”
自那一夜之別,二人還是頭回碰面。
空虛子頓了頓,嘲弄地指了指自己,“大先生給我下的式神咒,自己倒忘了?”
雲皓一滯,轉過臉去,手訣再次變換,朝空虛子方纔貼着符篆的位置點去,“休要……胡,說。”
空虛子跪在旁邊看他隱忍煎熬之色,忽然想起方纔封容那滿是惡劣的笑容。
“大先生,這般受苦,你就不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