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在罵:“禍星!他會害我大玥江山傾倒!殺了他!殺了他!!”
霧氣籠罩住了封宬的全身,他感受到了肌膚被割破後鮮血流出的涼意。
空氣裏瀰漫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依舊目不改色地往前走着。
忽然。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溫柔輕喚。
“三郎。”
他一直不曾變過半分的眼波微微一蕩,擡眸,朝前方看去。
那霧氣攏成了一個纖巧玲瓏的身段。
在他望過去時,慢慢地有了更加細緻的模樣。
蓬鬆的道士髻,破舊的道服,懵懂的眼神,梨白的面容。
她朝他伸手,低低地問:“三郎,你來接我了麼?”
封宬站在那裏,看着那個虛晃的身影。
周身盤繞的霧氣,聚在了他的耳後,凝成了一張青色的鬼面,張開尖利的血牙,輕聲嘶語。
“答應她,三郎,她等了你多少年啊……”
封宬卻沒出聲。
鬼語低祟,“答應她,答應她……”
封宬手上忽然金光一閃,猛地朝後扎去!
“呼!”
鬼面倏然散開!
那團霧氣忽地發出慘烈的叫聲!
“啊——!!”
用封宬熟悉的雲落落的聲音,在發了瘋地尖叫,“三郎!救我!三郎!三郎!三郎!!!啊啊啊啊!!!”
朦朧霧氣中,那個女孩兒突然被無數人影包圍!
他們撕扯着她的道服,將她按在地上,拽她的頭髮,打她的臉,將她壓着……
封宬擡起短刀,直劈過去!
青色鬼面疏忽在右邊的紅色霧氣後出現,高聲道,“去救她!只有你才能救她!快去!告訴她,你能救她!”
封宬撲過去!
左邊白色的霧氣後出現,青色的鬼面浮動,朝他笑道:“你救不了她!看啊!她被壓着,好可憐!那人要辱她了,哎呀!衣裳都被撕爛了……”
兩邊急促的聲音疏忽交疊,密密而來!直毀人心!
那魔音灌耳!
黑影中雲落落尖叫的聲音脆弱而尖懼!
封宬舉刀便揮!
金色流光一轉!眼看便要刺中那團糾纏的黑影!
“桀桀桀——”
鬼笑聲從四面八方貫徹而起!
“當!”
刀刃卻倏而橫向劈轉,猛地朝左邊飛去!
“嗖!”
旋轉着的刀刃劃開混亂的黑霧,破開白色的光影,始料未及地,狠狠扎中了白色霧氣後的那團正肆意狂笑的青色鬼面!
笑聲驟停!
瞬間極致的寂靜後!
忽然,淒厲慘叫猶如利刃幾乎劃開封宬的頭皮!他瞬間耳鳴!
當即往後退開一步,縱身一躍,一把攥住短刀,往後一抽!
“噗!”
鮮血噴濺!
封宬側身一避!有幾滴落在了封宬的臉上!
原本仙寰之貌頓被紅塵所玷,頓生幽豔詭色!
他往後落穩。
擡眼,便看那故弄玄虛的黑霧與紅白光影全都退去,糾纏的霧影也都消失了。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水池子。
水池的盡頭,有一棵紮根水池內的枯樹,不知從何處來的水,從那枯樹的枝杈中,淋淋漓漓地落下來,砸在水池中,泛起一圈圈怪亂的漣漪。
“啊——”
尖叫聲從那枯樹底下傳來。
一個身形奇小的侏儒捂着血淋淋的臉扒着樹幹,發了瘋地尖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不不!不要……”
沒說完。
一隻如玉瑩瑩的手從水底下伸出來,輕輕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它立馬朝那手心裏鑽,顫抖着咒罵,“我主!我要死了!這個狗雜種!殺了他,殺了他……”
“噗!”
那手卻忽而一收!
侏儒的頭瞬間在她指尖捏爆!
“!”
封宬眉頭一擰!
便見那隻手又緩緩如曇花張開,爛掉的頭顱便從那掌心跌落進滴滴答答的水池中,纖細的手指掛着模糊的血肉,分明是一副極其可怕的場景,然而那手指又太過漂亮,讓人恍惚以爲,這手,彷彿一朵妖異盛開的又鮮豔惑人的食人花。
手指朝封宬緩緩招了招。
封宬猛地握緊刀刃,金光倏然在他手中炸開!
“譁!”
水下忽有異物躥起!
同一時間,封宬腳下一踩,朝後躍去,短刀橫向一劈!
“喀嚓!”
清晰的破肉聲!
鮮血再次噴灑到封宬的手上!
封宬頓時臉色一變,朝手背看去!
——這血?爲何是涼的?
隨即!封宬眼神再凝!
——不對!這血好燙!
他當即擡手拂去!可是那血卻猶如墨汁,瞬間滲入了他的肌膚中!
他一驚!再看那地上掉落的……竟是一截魚尾?
心下生疑,拔刀便要朝手上割去!
“嘩啦!”
水池裏一個水浪倏地朝他打來!
他再次退避開,同時感覺道,那股灼熱瞬間隱沒入血脈中,朝五臟六腑躥去!
身體跟着滾燙起來!
他皺了皺眉,靠在一根柱子上,警惕地看着那邊水浪翻滾的水池。
就見。
一個滿頭白髮容貌極美的女子……浮出了水底,身形一擺,露出了染血的巨大白色魚尾!
人魚?!
白髮,人魚……
封宬蹙眉,似乎想到什麼。
那邊,白髮的人魚靠在岸邊,摸了摸少了一塊的尾巴,朝封宬側目望來。
片刻後,忽而輕笑,“這樣厲害的郎君呢。”
封宬分明沒有瞧見她的嘴脣噏動,卻聽到了從未聽過的悅耳之聲!
宛若天籟,震動心神!
他微微一顫!
血脈之處忽如被火燒!
直覺不對,愈發握緊手中短刀!
金光畢現!
那白髮人魚卻絲毫不懼,反而擺動受傷的魚尾遊了過來,趴在池邊,擡起一雙如墨眼珠,朝封宬看來。
一邊看,一邊歪了歪頭。
再次出聲,“你是爲何而來呢?你是第二個過了我的妖蜮且傷我之人,我可允你一樁心願。你儘可說來。”
太好聽的聲音了。
仿若在人的心底腦內骨髓裏頭髮出的慰藉,能激發出內心最渴求的顫慄與貪戀。
封宬此時只覺自己墮入火山熔岩之中,渾身燒得厲害,並不開口。
趴在池邊的人魚看見了他忍耐的模樣。
一手託着下巴,一手將池邊那截染血的魚尾拎起來,嘴脣不動地又一次說道。
“你染了人魚血。你可知,人魚血,有何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