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純沒有立刻回答徐榮,而是仔細思索着剛纔徐榮說的話。

    隨即曹純便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一些西涼軍老將,比如前幾天剛剛見過的華雄董越和楊定,說起董卓時都是稱呼主公,而且雙眼中滿是崇拜與火熱。

    而剛剛徐榮說起董卓,只是稱呼一聲相國大人,而且徐榮雙眼中並沒有多少尊敬之意。

    “如果我沒有記錯,徐將軍乃是遼東人氏,是大漢最正統的中央禁軍出身吧?”

    曹純雙眼閃爍着熠熠精光,突然問了徐榮這麼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正是。”

    雖然不明白曹純爲何會有此問,但是徐榮依然如實回答。

    “那我敢問將軍,將軍既然身爲中央禁軍的一員,那麼禁軍的使命和職責是什麼?”

    “那還用問,禁軍的使命自然是捍衛京師保護國家。”

    “那麼將軍爲何還要投靠董卓,難道將軍不知,董卓其人狼子野心,甚至企圖顛覆大漢社稷嗎?”

    曹純說到這裏,突然將聲音提高,傳到徐榮耳中,頗有振聾發聵如雷貫耳之感。

    果不其然,徐榮被曹純這番話唬地一愣一愣地,良久之後徐榮才重重嘆了口氣。

    “唉,子和將軍實不相瞞,西園七軍首領,如袁紹袁術曹操馮芳等將,如今盡皆逃離洛陽,西園七軍如今乃是一盤散沙羣龍無首。”

    “此外,幷州丁建陽亦被呂布所殺,呂布攜丁建陽的腦袋投靠董卓,洛陽所有軍隊已經全部落入了董卓的手中,在下也是實在迫不得已這才投靠董卓的。”

    “哈哈,有戲有戲,我能否逃出此間大牢,也許就要全部落在這徐榮身上了。”

    聽徐榮說出這麼一番話,曹純心中大喜過望,繼續苦口婆心聲淚俱下地勸說起來。

    “將軍此言差矣,董卓如今雖然看似得勢,但也只是一時也。其人不僅狼子野心,而且兇狠殘暴。”

    “其入洛陽以來,毒少帝,殺唐妃,弒太后,夜宿龍牀,**宮女,屠戮忠良,殺害百姓!”

    “董卓默許部下肆意劫掠,以百姓首級當做軍功,整個豫州大地,百里無人煙,千里無雞鳴,血流成河十室九空。”

    “董卓惡行累累罄竹難書,天下人無不想生食其肉,生啖其血。”

    “將軍不妨拭目以待,我敢斷言,只需不消一年,關東大地十幾路諸侯,肯定會共同起兵討伐董卓。屆時將軍身爲董卓的手下,恐怕也不會落得好下場啊。”

    “最怕的就是將軍赤膽忠心滿腔熱血無人得知,死後還要被人當做助紂爲虐的惡賊,遺臭萬年啊。”

    “將軍豈不聞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亡羊補牢爲時未晚,將軍現在懸崖勒馬也還來得及啊。”

    曹純絞盡腦汁,一口氣說出這麼一大堆話,牟足勁地忽悠徐榮,此刻只覺胸悶異常,噗嗤噗嗤喘着粗氣。

    至於徐榮和荀攸,則是全部睜大眼睛,滿臉震撼地盯着曹純。

    曹純的那句“最怕的就是將軍赤膽忠心滿腔熱血無人得知,死後還要被人當做助紂爲虐的惡賊,遺臭萬年”可真是說到了徐榮的心坎裏。

    徐榮最怕的還真就是這種情況,自以爲自己所作所爲都是忠君愛國報效國家,卻不曾想別人早早已將他歸爲惡賊**。

    至於荀攸,則是雙眼緊緊盯着曹純,就像是重新認識他一樣。

    荀攸怎樣也想不明白,方纔那些振聾發聵的話語曹純是怎樣想出來的,那些話語就算他這個飽學之士,也不一定能說的出。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瞧瞧,瞧瞧,這是一個武夫可以說出來的話嗎?

    “在下魂不守舍誠惶誠恐,還請小將軍爲在下指點迷津!”

    這時徐榮對着曹純突然納頭便拜,這使得荀攸更是對曹純刮目相看。

    “徐將軍,你若是信得過我,我們便如此,如此…”

    曹純嘴巴靠近徐榮耳邊,悄聲對徐榮說道。

    荀攸使勁朝曹純的方向探出腦袋,卻什麼都沒聽到,只是聽了個寂寞。

    徐榮臉上掙扎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徐榮告辭轉身離開了,可是就在這時,令曹純和荀攸都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啊,是我何伯求將董卓引入京城的,我實在對不起大漢朝廷,實在對不起豫州百姓,我,我不活了。”

    隔壁牢房的何顒突然仰天一聲大吼,然後挺着腦袋向着柱子上撞去。

    隨着碰的一聲宛如西瓜炸裂的聲音傳來,他竟然一頭撞死在了牢房柱子之上。

    曹純和荀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兩人面面相覷,全都啞口無言。

    “子和,你殺人了。”

    “我纔沒有殺人,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殺人了?”

    “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他就是被你殺死的。”

    “公達先生,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啊,他分明是自殺的好嘛?”

    “他是被你的嘴巴殺死的,你剛纔將董卓的罪狀完全清點一遍,何伯求受到你話語的刺激,這才撞柱而死的。”

    “……”

    在與荀攸的爭辯中,曹純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他自己也無論如何想不到,他來到這個世界殺死的第一個名人,竟然是用嘴巴殺死的。

    不過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起碼不用再忍受諸多煎熬。

    洛陽南宮正殿德陽殿,這裏是大漢王朝每日舉行朝會的地方。

    “上朝!”

    這一日清晨,隨着傳令太監的一聲呼喊,早已等候在大殿外面的文臣武將,按照官職大小,文臣居左,武將居右,快速分成左右兩列,然後手持朝板,腳踩長襪,邁着小碎步走進德陽大殿之中。

    大殿金鑾寶座之上,漢獻帝劉協已經在此正襟危坐,他前段時間不久剛被董卓扶上帝位,今年年方八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協年紀雖小,大漢羣臣還是一絲不苟地向着劉協彎腰參拜。

    “衆位愛卿平身!”

    劉協小手向上虛擡,用他那還十分稚嫩的聲音對着殿下羣臣喊道。

    一秒,兩秒,好一會兒時間過去,衆大臣就像沒有聽到劉協的話似的,依然保持着彎腰的姿勢紋絲不動。

    “衆位愛卿平身!”

    “衆位愛卿快快平身!”

    劉協又接連喊了數遍,可是殿下羣臣對劉協的話充耳不聞,依然一動也不動。

    雖然殿上這位名義上是皇帝,不過這些大臣心中可是門清兒,這皇帝只不過是個擺設罷了。

    那位喫人不吐骨頭的老虎沒有前來,誰敢提前把腰擡起來呀!

    甚至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臣,累得早已雙腿顫顫老眼昏花,也不敢絲毫擡起自己的老腰,着實是可憐萬分。

    “噠噠噠,噠噠噠。”

    就在這時,一陣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突然響起。

    大殿羣臣聽到這個聲音,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

    董卓這廝終於來了,他們的老腰終於可以擡起來了。

    果不其然,德陽殿大門打開,董卓挺着懷胎十月的大肚子,腳踩金絲綿履,腰挎尚方寶劍,昂首挺胸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舉行朝會的德陽殿是神聖莊嚴的地方,按照大漢舊例,爲了防止將灰塵帶入德陽殿,羣臣上朝時,是不允許穿鞋子的。

    只允許穿着長襪踱步上朝。

    爲了防止有人刺殺天子,更不允許臣子佩劍上朝,這一規定自秦始皇時期就開始實行了。

    可是董卓卻打破了這所有的規定,不僅能夠劍履上殿,而且還能參拜不名,見了皇帝都能不用跪拜。

    董卓龍行虎步一路向前,直接登上殿首臺階,轉身站在了劉協的面前。

    劉協只有躲在董卓身後瑟瑟發抖的份。

    “衆位卿家快快平身!”

    董卓滿臉笑容,虛擡雙手向殿下羣臣說道。

    “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劉協讓這些臣子平身,這些臣子充耳不聞。

    董卓讓這些臣子平身,他們便連忙將腰桿直了起來,臨了還向大殿上方道了一聲萬歲。

    只是這聲萬歲,他們是向劉協說的,還是向董卓說的,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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