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回答,鍾子書也沒再繼續問下去,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他卻心口忍不住一顫,隨即無邊無際的失落感朝着他襲來。

    鍾子書很厭倦這種情緒,這種本不該屬於他的情緒。

    “此後,便不相見了。阿顏,一路珍重。”啞着聲說完這句話,鍾子書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客棧。

    正值夜深。

    顏倉溟沒顧得上悲傷,他還是起了身,去尋了老闆。

    而這邊,鍾子書孤身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沒走多久,有一輛馬車正匆匆趕來。

    “客官,客官,等等…”

    鍾子書詫異回頭,老闆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彎了彎腰,恭敬說道:“更深露重的,客官若是要回都城,步行怕是要趕個十天半個月的,老朽閒來無事,便捎公子一程,請上馬車。”

    鍾子書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心中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讓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本想拒絕。

    可老闆道:“客官,上車吧。老朽一定平安將您送回去,那位神君,也不會來了。”

    最終,鍾子書還是上了車。

    馬車緩緩行在了官道上,老闆手中拿着女皇的聖令,一路暢通無阻,一路亦有人暗中保駕護航。

    老闆將人送至四合院時,鍾子書道了謝,還拿了銀子付車費,老闆沒收,斟酌半響,有些爲難的開口:“客官能否聽老朽一言?”

    鍾子書一愣,沉默片刻,道:“老闆請說。”

    老闆嘆息了兩聲,道:“公子莫非就沒想過,連普通百姓都能認出您的身份,何況那位對您心心念唸的神君呢?”

    鍾子書未曾擡頭,可衣袖下的手指卻緊緊攥起。有些事,不是不懂,是不願深想。

    老闆繼續道:“客官,有時候,有些人,若是真的放手了,可就是這一輩子的事了。”

    “客官,您爲何不直面一下自己的心,給自己一個選擇呢?”

    “客官,您其實心裏比誰都清楚,您若是走了,那位神君,熬不過這個冬季的。”老闆眸中似有淚光閃爍,卻不再繼續說了,駕着馬車朝着來時的路返回。

    顏倉溟沒有跟着去,他心裏清楚,除非鍾子書心甘情願,否則,他永遠都沒辦法召回他的師尊。

    似乎又過回了那個萎靡不振的日子,酒一壺一壺的喝,小木人一個又一個的刻。

    旬離身在燈中,眼看心愛之人深陷泥潭,卻無能爲力。這讓他,不忍的同時又開始痛恨和自責。

    自從回了四合院,鍾子書就沒敢回那個曾經他們待過的房間。

    是,他腦海中突然就有他們的記憶了。

    左手上的戒指,他怎麼都拔不下來,往事歷歷在目,越來越清晰。

    清晰到,他自己都可以身臨其境了。甚至,能感知到放出旬離的情緒遞進,就好像,那個人真的就是他一樣。

    但理智始終壓抑着他,鍾子書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他是鍾子書,而非旬離。

    他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顏倉溟愛的那個人,也不是他。

    老闆回來的時候,顏倉溟已經不在了,房間浴桶裏的水已經涼了許久,桌上的熱茶也涼了。

    老闆沒讓小二來收拾房間,這裏面啊,每隔兩日他就會來打掃,事事都是他親力親爲。

    顏倉溟沒有去哪兒,只是回了魔界,鮮少有人知道,魔界也有個九重地界,這裏有一層結界,也是魔界的禁區。

    也沒什麼危險的東西在這裏,只有一座孤墳罷了。

    上面打掃得很乾淨,寫着“愛妻嫣兒之墓。”

    顏墨很恨母親,可常年來,替母親掃墓的責也是他。幼時顏倉溟不懂,可師尊查明他母親冤屈時,他懂了。

    顏倉溟很少來這兒,因爲顏墨總說,他母親是罪人,是背叛整個魔界的叛徒,所以不許他來祭拜。

    他幼時偷偷來過幾次,每一次都會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丟回去。

    後來懂事了,不想讓母親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漸漸的,便不來了。

    顏倉溟封了聚魂燈,讓旬離聽不到外面發生了些什麼,只是默默的走過去,跪在墓碑前,點了幾柱香,拿出幾壇酒,就開始不要命的灌。

    灌到後面,神志不太清了。

    顏倉溟才輕輕笑了笑,可那笑聲淒涼得緊,他輕聲道:“孃親,您爲何走得這般早?爲何…不教教阿顏如何愛人…”

    顏倉溟沒哭,只是眼眶通紅得緊:“阿顏若是有孃親就好了…”

    阿顏若是有孃親,當年他執迷不悟時,或許能有人拉他一拉,這樣師尊就不會那般痛苦了。

    阿顏若是有孃親,興許…興許他就不會活得這般辛苦了。

    可是…

    阿顏沒有孃親。

    阿顏只有師尊。

    但是後來。

    師尊也不要他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顏倉溟便一直跪在他母親的墓前,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麼,時不時會發出幾聲輕笑,看樣子,彷彿真的在敘舊。

    而此時,在不遠處的角落裏,也站着一個人,完完全全融入黑暗裏的人。

    他看着顏倉溟跪在那,一遍遍的念着母親,偶爾喚兩句師尊,心中其實很不是滋味。

    當年旬離身隕之後,龍女的事也大白於天下,他對不住嫣兒,也對不住顏倉溟。

    這麼多年,他就像一個見不得光的影子一樣,躲在這裏。

    他以爲,多年過去了,他這個傻兒子能放下了。

    可沒想到,他的兒子也像他當年一樣,去闖了地獄。他的兒子,比他有出息,至少帶回了旬離的一魂一魄。

    但…

    顏倉溟跪了多久,他就在黑暗中站了多久。

    顏倉溟走後,顏墨才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靜靜的在墳墓前站了良久,最後道:“嫣兒,我欠你們娘倆的,怕是永遠還不清了。”

    顏墨最終也出了九重地界,直接朝着神界而去,他的嫣兒已經沒了,不能再讓兒媳婦也沒了。

    若是神界這羣老東西給不出一點解決辦法,他直接把天帝宰了,拿去當兒媳婦的本體。

    顏墨清楚得很,這個世界上,除了旬離自己的本體,就只能天帝能承載住旬離強大的神魂,若是找不到好的解決辦法,他就宰了天帝就是。

    哪兒他孃的這麼多彎彎繞繞!

    還有地獄他也要去一趟,讓閻王那王八蛋帶着鬼兵去尋兒媳婦的其他神魂,他奶奶的,尋不到他就把地獄拆了!

    大家各司其職,可比兒子一個人哭天喊地的找媳婦兒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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