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謝謝,帶着十分感激,卻無端讓人覺得疏離。

    懷音低垂着眸子,有些不敢對上自家師父的眼睛,自然也未能發現君故的臉色在一瞬間僵硬。

    藏在袖中的手掌緊握,指尖用力地掐緊泛起一陣白。

    不過片刻,那尊貴如神只的男人輕輕開口,語聲淡然,“說什麼傻話。”

    懷音自覺一時有些無法面對君故,忙拉住了青逾的袖子,轉頭看向了自家大師兄,“這妙引竟在天外天出手,實在放肆,合該嚴查一番。”

    青逾看了看師父冷淡的模樣,又對上小師妹求救的目光,輕輕咳嗽了兩聲,“茲事體大,確實該先行處理。”

    “師兄說的對,師尊您先忙,我們來將這妙引帶下去。”

    懷音義正詞嚴,若不是倉皇離開的步伐有些凌亂,倒真讓人相信了她方纔光明偉岸的說辭。

    君故看着小徒弟兵荒馬亂的背影,恍惚想起當年,她決絕對着自己磕頭、堅持要離開天外天的模樣。

    原來時光從來未變,無論前世今生,他們永遠殊途,漸行漸遠。

    青逾見狀爲之一陣嘆息,隨即對着自家師尊行了個稽首禮,久久沒能得到迴應,可憐的白鬍子掌門只能拎着在地上扭動的妙引,悄悄退出了云何居。

    留下一室寂靜。

    以及一個孤傲絕塵的身影。

    明心臺,照水池,是天外天獨一無二的風景。

    可因爲距離垂雲峯最近,鮮少有人來此。

    垂雲峯乃是神尊隱世之地,雖說神尊仁和,但掌門下令了不許打擾,衆門人當然避之不及。

    一身玄衣如墨,少女有些安靜地坐在菩提樹下,彷彿也化身爲一株堅韌不拔的松,有落葉拂上她的肩,她卻悄然未覺。

    天外天第一任掌門便是在此處羽化,登仙之所,衆人嚮往。

    繼任掌門將之命名爲明心臺,明悟本心,方如水過無痕,照水顧影波瀾不起。

    然而......懷音覺得自己根本靜不下心來。

    師父有些越距的動作讓少女忍不住心慌。

    他們本是師徒,本該親密,可這親密又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種親近。

    哪怕從前在君故的懷中長大,懷音也從未感覺到肌膚相親那一刻心臟幾乎停跳的感覺。

    害怕!

    是的,那一刻的君故讓懷音有些怕。

    明明是同以前一樣的人,溫潤又冷漠,卻無端讓人覺得侵略十足。

    直覺讓懷音覺得恐慌,像是要被野獸拆喫入腹一般。

    懷音知道自己本不該怕,事實上並沒有什麼好怕的,無論前世今生,君故都那樣以一片真心照顧她。

    少女生來便是個孤兒,沒有得到過爹孃的寵愛,可即便有生父生母陪伴,懷音覺得大抵也不會比師父做的更多。

    他們是師徒,更勝似血親!

    但親吻這種行爲,雖然懷音也是第一次感知,卻知道絕不是一對正常師徒間會發生的。

    即使是情況所迫,可以解釋爲師父在給自己解毒。

    可君故那輕顫的手,和眼神中隱隱流露出的情緒,都讓懷音不安極了,彷彿受驚的小龜,縮起頭便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安全的。

    所以,懷音逃了。

    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甚至沒來得及看向師父一眼。

    池水深深,清澈見底,池面能見到幾片零落的殘葉。

    少女撐着頭,看着照水池中一片澄澈的池水,頭一次生出了些煩躁的情緒。

    不知,不解,心中難平!

    水面隱隱蕩起波紋,就彷彿少女的心境。

    一雙手猛地搭上懷音的肩,激得懷音轉身便是一拳,幸好白鬍子老道早有準備,偏了偏頭躲過這一擊。

    眉目尚未舒展的少女對上青逾有些尷尬。

    青逾卻拂了拂袖擺,有些漫不經心的模樣,“你方纔還說要審那妙引,跑到此處來幹嘛?”

    “我......”懷音一時語塞,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驚道,“那妙引呢?”

    “被我關起來了,你走的匆忙,連頭也不曾回,自然沒看見。”

    青逾的語氣淡淡的,懷音卻猛地漲紅了臉。

    方纔那一幕,師兄原也看見的,還不知道會怎麼想。

    看見懷音失神的模樣,青逾忍不住搖搖頭,或許是被他們這些糙貨養大的緣故,小師妹不是一般的遲鈍和麻木。

    師父那樣明顯的心思,過了數百年,懷音也沒能看出來。

    青逾曾經懷疑,哪怕再過上數萬年,懷音也不會明白師父那些暗地裏的關懷和深情,而師尊也會將暗戀進行到底。

    可一切發生得很快。

    妙引的蠱毒倒催化了兩個人的感情。

    只是不知道這催化是好還是不好。

    更讓青逾有些好奇的,是師尊那樣高高在上、不惹塵埃的人,怎麼會選擇用親吻將懷音體內的蠱蟲給吸出來。

    也並非是師尊不關心阿音。

    只是換了從前,師父或許會用一種更加柔和的方式,不會嚇着小師妹......

    心念百轉,青逾回過神,看見面前嬌小的少女依舊有些呆呆的模樣,心不在焉的扯落着菩提的葉子。

    也不知道心思又飄到哪裏去了!

    青逾突然開口,問出了看似尋常的一句話,“阿音,你胸口不疼了?”

    “不疼了啊。”懷音有些愣愣地答答,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轉身直直看向青逾。

    白鬍子老頭移開了目光,裝傻道,“你看我幹嘛。”

    懷音嘴脣動了動,終是有些小聲地問道,“那師父怎麼樣,方纔爲我吸毒療傷,那毒不會對他有什麼影響吧?”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青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故意道,“師尊乃是神只後裔,想來無事。”

    “可......”那似乎不是普通的毒。懷音的話並未說出口,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方纔是她落荒而逃,現在又有何關心的資格?

    單隻想想,懷音覺得自己又變白眼狼了!

    “若是想知道,你自己去問問便好了。”良久,又聽青逾悠然開口。

    懷音猛地轉身,對上了青逾漆黑的眸子,一身黑白道袍在風中微微飄揚。

    雪白的鬍子凌亂,青逾的眼神卻很認真,“阿音,有時候逃避並非一件好事,遵從你自己的本心,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莫要等到失去......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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