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吟的話讓君故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捫心自問,當然不願意懷音失去他以後,受到那樣錐心刺骨的疼痛。

    所以即使知道面前這蠢龍存着惡意,似乎也無法拒絕。

    良久,只聽君故如喟嘆般,有些輕聲道,“你過來吧。”

    玄吟的心中一喜,以爲是他終於想通了,毫不懷疑便走了過來,湊到君故身邊。

    君故的語聲很是低微,彷彿氣若游絲,他需要貼的很近才能聽見他說什麼。

    雖然不願意,但玄吟還是將頭顱湊了過去,俯下了身子。

    “你這蠢貨,難怪活了千年也不懂愛爲何物,難怪從前師姐會放棄你!”

    君故的語聲雖然低聲,卻帶着一股子濃濃諷刺的味道。

    讓玄吟幾乎暴怒,他擡手便要給君故一個巴掌。

    而君故等的卻正是這一刻,一手狠狠用力,便掙脫了纏繞掌心的鬼火。

    雙指併攏指尖在玄吟的脖子後劃過。

    手指的威力自然不如刀劍,玄吟只感覺自己的脖頸微涼,卻沒有其他異樣。

    忍不住嘲諷道,“這就是你的本事?”

    君故卻沒有答話,只是好整以暇收回了手,有些淡淡看他。

    玄吟也是此時才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似乎再難聚集,從脖子後涼涼的傷口四溢而出。

    原來他並非掙脫了鬼火,而是將鬼火藏進了自己的身體,容爲己用。

    神只的軀體再強大,總歸不是無限和無窮的。

    但鬼火卻是來自幽冥,雖於無邊炎獄紮根,但到底是屬於至陰至邪的地下。

    它生來便帶着無比強大的力量,卻會造成最後不可逆轉的反噬。

    這樣的東西,即使玄吟,都不敢輕易接觸。

    而君故這瘋子,竟將其全都吸收了。

    這樣的轉變,簡直讓玄吟有些目瞪口呆。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想讓這傢伙寫封休書,而君故卻懷揣着魚死網破的打算。

    真他媽是個瘋子!

    玄吟捂着脖子後面的傷口,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你的確很聰明,竟懂得吸收這上古的邪物,可你這樣殘破的身軀,又能困住鬼火幾時?”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這鬼火會進一步摧殘你的軀體,讓你更快腐朽。”

    對於玄吟的質問,君故連回答的慾望都沒有。

    他之所以拼死掙扎,自然是因爲不想成就玄吟的盤算。

    若真寫了那封休書,還不知道小丫頭會哭鬧難過成什麼樣子。

    君故雖然不想讓自己的小徒兒一直懷念着自己,卻絕不想用這種殘忍的方式。

    他到底不如玄吟狠絕。

    玄吟這樣的人,當初對師姐也是足夠殘忍。

    被封印在寒潭後,便再不現身,哪怕星瀾大着肚子跪在湖面上哀求。

    這樣的冷情,君故自認是做不到的。

    而也正是因爲當年的那一幕,讓君故意識到,一個失去精神支柱的女人,會走上怎樣的絕路。

    他一直覺得師姐最後的死,跳下落日崖時的毫不猶豫。

    都是被玄吟傷透了心。

    他見過那樣殘忍的一切,便不會再做那樣殘忍的人。

    君故害怕,自己的小丫頭,最終也會走上那樣無力又彷徨的道路。

    前一世的遭遇讓阿音一直沒什麼安全感,小姑娘似乎一直出於得過且過的狀態。

    君故看得分明。

    所以他纔會滿足小丫頭的一切願望。

    包括與她成親,其實也是因爲懷音長久以來的堅持,和他的一絲貪戀。

    結果既成,再是後悔也無用。

    君故只希望她能活得快樂一些,再開心一些。

    能找到在這樣的世界裏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如此,他絕不能殘忍地成爲刺痛阿音的一把刀。

    更不能遂了玄吟的願。

    君故的目光依舊淡淡,只是似乎一直蒙在裏面的陰翳終於消退。

    他似乎終於想明白了一些長久以來忽略的事情。

    阿音活下來的勇氣幾乎全部來源於他,若是他真的做出如玄吟所說的事情。

    他的小丫頭,簡直如遭到背叛。

    雖然並不想將自己想象得太過重要,但君故很清楚,事實便是如此。

    他們是夫妻,本該相知相守,即使不能夠永遠在一起,也該毫無保留和隱瞞。

    或許讓阿音知道自己該離開的消息,纔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還有他們的孩子,會伴着她長大,阿音會帶着那小傢伙,繼續他們的往後餘生。

    玄吟還在叫囂着什麼,君故卻不願意再理會他了。

    這四周遍佈着鬼火,他要好好休整,才能讓自己虛弱的身體恢復一點靈力。

    只要能從這無邊炎獄脫離,他便會馬上去找他的阿音。

    將過往種種和盤托出,告訴她,他們還有最後的日子可以相互依偎。

    即使是爲了妻兒,他也不能在這種地方倒下。

    誰知道玄吟這蠢貨,又會在別人的挑撥下,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君故自然知道伽御辛的存在。

    正因爲知道,所以害怕。

    那紅衣魔女對星瀾的仇恨,幾乎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師姐已經死了。

    那所有的恨意自然都累計到了阿音身上,而且她還知道那麼個隱祕。

    想到此處,君故的眸子幽深了很多。

    他有些害怕,當然是怕伽御辛搶先一步找到阿音。

    在她面前胡說些關於望月紅線的歧義,引得阿音懷疑他們的感情。

    這種事事情,本該他自己去解釋。

    可因爲曾經的唯唯諾諾,他根本不曾提起。

    若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的話,阿音肯定會難過的。

    垂下了眸子,君故握緊了拳頭,開始繼續與手中的那一團鬼火抗衡。

    玄吟罵罵咧咧了半晌,見他始終不搭腔,只能無奈地離去。

    龍尊終歸是認爲君故絕沒有逃脫的希望,只會在鬼火的纏繞中加劇死亡的來臨。

    即使他不願意寫,自己也總會有別的辦法。

    總歸不過麻煩了些。

    而君故被團團鬼火包圍在其中,青色幽深的光芒照在他臉上,將他整個人都映照得有些詭異。

    滿頭的白髮反射出了同樣森綠的光芒。

    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

    誰能想到這樣僵硬如屍體的存在,當初竟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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