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一股熱鬧的氣息迎面而來。
一個又一個身着官袍或身着華貴衣衫的達官貴人站在院子裏,互相道着新年安康。
更有無數學子,對着院內雪梅吟詩作對。
好一派熱鬧繁華景象。
徐陽隨着董學孟步步前行。
一路上無數凝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徐陽。
似是想要看出此人是誰,爲何能夠值得董學孟親自迎接。
唯二認識徐陽的孫景、孔泰二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不可置信。
孔泰悄悄靠近孫景低聲詢問道:“是他嗎?”
孫景難以置信的點了點頭回答道:“是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孔泰心中早有答案,詢問孫景只不過是想要再度確認一下罷了。
二人至今仍記得,出征前夕,受耿大公子所託,徂徠書院五十名學子前往飛虎軍聽候調遣。
那飛虎軍主將徐陽,僅僅只是讓他們一行書生爲即將出徵赴死的飛虎軍士卒書寫遺書。
也正是自那是開始,二人才算真正明白了什麼是保家衛國,什麼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自大軍出征之後,那一封封自己親手所寫的遺書,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時常出現在二人睡夢中。
無數次從睡夢中驚醒,睡枕總會溼了一大片。
聞得大軍凱旋歸來,二人卻從未有絲毫勇氣,敢去飛虎軍營地查探一番。
他們怕,怕那一封封遺書變成真真正正的遺書,更怕見不到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
孫景幽幽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只知飛虎軍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卻不知,當初那些鮮活的面孔,還有幾人存世。”
孔泰沉默片刻緩緩回答道:“剛剛徐將軍從我面前走過,我彷彿....彷彿看到..看到....”
說着說着孔泰眼角留下淚水,語調開始哽咽起來。
孔泰泣不成聲,一時間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徂徠書院當代三大傑出弟子中的孔泰爲何會如此失態。
達官貴人們想不明白。
孫景見孔泰泣不成聲,一時間彷彿勾起什麼傷心事一般,蹲在孔泰身邊默默哭泣了起來。
徂徠書院當代三大才子中的兩位,蹲地痛哭,這場面可謂是千載難得一見。
嘈雜的議論聲隨之而來。
忽然一滿帶傲氣的聲音陰陽怪氣的傳來。
“呦,這不是孔泰、孫景嗎?哭哭啼啼的莫非要學那小女子?”
“就這也配和我並稱徂徠書院三大才子?某甚感無光吶。”
一錦衣公子走到孫景、孔泰二人面前,手中摺扇啪的一聲合上。
居高臨下的看着痛哭流涕的二人。
此人便是與孫景、孔泰齊名的歐陽承仕。
這不過相比孫景、孔泰,這位歐陽承仕名聲稍稍有些不及罷了。
此人文采出衆,但私生活卻一塌糊塗,常年流連與青樓畫舫。
仗着家中有錢有勢,欺男霸女之事可沒少做。
孫景、孔泰瞧不上這位與自己齊名的歐陽承仕。
歐陽承仕自然也瞧不起故作清高的孫景、孔泰二人。
三人之間可謂是水火不容,好不容易抓到嘲諷二人的機會,歐陽承仕豈會輕易放棄。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轉而抱頭痛哭。
這下可把歐陽承仕給氣壞了。
可惜,這裏是董府,他也只能言語羞辱羞辱。
而孫景、孔泰二人卻視他如無物,兀自哭泣。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一個圓圈。
圓圈最中心,站着一人,蹲着兩人。
站着那人滿臉通紅,暴跳如雷。
蹲着那兩人抱頭痛苦,眼淚鼻涕一把抓。
好一副奇景。
忽然,蹲着痛哭的孔泰,收斂了收斂悲意。
擦了擦鼻涕眼淚,哽咽的詢問孫景。
“孫兄,你知道...知道剛剛徐將軍從我身邊路過時,我...我看到什麼了嗎?”
孫景擦了擦鼻涕眼淚緩緩道:“我雖不知,但你我同窗十餘年,我能猜出你看到了什麼。”
孔泰揉了揉發紅的眼眶,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緩緩說道:“我...我看到了那叫劉有根的校尉,笑着朝我打了個招呼。”
“還,還看到那叫蔣成松的士卒,手持酒壺笑呵呵的示意我,彷彿再問我,喝不喝....”
說着說着,本已停止的眼淚再度流了下來。
孔泰哽咽道:“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那叫蔣成松的士卒,有沒有....有沒有把欠他伍長的那一貫銀子的酒錢還了...”
“想必,是還了的吧,若非如此,他....他豈能如此痛快的飲酒....”
“如...如此想來...他...他那伍長...想必也...也...馬革裹屍還了啊....”
孔泰越說,哭腔越大,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孔泰哭泣着大聲吼道:“不...不止他們兩個....我親手寫的那五十封遺書...那五十個熟悉的面孔...我...我在徐將軍背後看到了...”
“看到了...整整四十一個啊....孫景....四十一個啊....”
“整整四十一個啊....孫景...我...我是罪人啊...罪人啊...”
“四十一封遺書...它...它真的...真的成了遺書啊....”
谷丄</span>孔泰情緒失控,哭泣着,咆哮着雙手用力搖晃着身旁的孫景。
似是在與孫景對話,有似是在自言自語。
孫景默默留着眼淚,想要安慰孔泰,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孔泰所寫五十封遺書中,或許已經有四十一封遺書成真了。
那麼,自己所寫的五十封遺書中,又有幾封成了廢紙。
這一刻,孫景巴不得自己所寫五十封遺書,每一封都是廢紙!
見孫景兀自流淚一言不發。
孔泰彷彿失去全身力氣般,再也不顧忌什麼文人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痛苦哀嚎着。
也許,自他痛哭流涕的那一刻,所謂文人形象,早就被他丟擲一旁了。
歐陽承仕看着痛哭的兩人,心中充滿了疑惑。
不解道:“什麼五十封遺書?”
“什麼劉有根?什麼蔣成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