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伸手擋住了他的進一步靠近,而李玄也沒想更靠近,只向他笑了一下,就將目光落到了恨不得用眼神剜死他的莫堯光身上,微微笑着,“殿下,解藥在哪?”
莫堯光發出了一聲嗤笑,只有氣音,沒有聲音。
他看着李玄,話卻是在對長青說,“你看,我就說他們早就知道了。”
長青抿了抿脣,“屬下辦事不利。”
李玄又猛地拍了一下扶手,怒道:“解藥在哪!”
莫堯光彎了眉眼,“沒有解藥。”
兩人對視着,波濤暗涌。
忽然,李玄直起了身子,他向外看了一眼天空。
濃煙滾滾,纏着毒氣,風推搡着它們,變形,稀釋,再被送到城中。
李玄回頭,突然大聲道:“既然殿下執意同衆將士共進退,那卑職也不便再勸,卑職保證,一定會保障好您的安全的。”
說完,他大步走到莫堯光身後,伸手按住了推動輪椅的扶手。
長青也死死按住了他的小臂,兩人一時間僵持不下。
莫堯光神色平靜地看着遠方向他們這邊看來的衆士兵,“長青,鬆手。”
“殿下!”長青壓着聲音。
“鬆手。”
長青瞪了李玄一眼,鬆開了手。
李玄哼了一聲,推着莫堯光往前走,邊走邊輕聲道:“殿下,您這黑紗能摘了嗎?”
莫堯光笑了笑,“實不相瞞,今天捱了不止一份打,得遮一遮。”
李玄勾了脣,“看來不止我一個人覺得你欠揍。”
“嗯……”莫堯光輕飄飄道:“你也一樣,只不過眼睛傷了沒法遮。”
李玄咬牙笑道:“殿下,我又想打你了。”
“怕不行了。”
莫堯光向衝他們站的工整的士兵道:“辛苦了。”
衆人回道:“不辛苦。”
“殿下,您……?”一小士兵詫異地看着莫堯光。
“就你了。”李玄將莫堯光交到發問的小士兵手上,“你負責保護殿下的安全。”
那人驚恐道,“我怕是不行。”
“沒關係的。”莫堯光向他笑笑,聲音柔和。
小士兵受寵若驚。
李玄看了他們一眼,收回了目光,跟其他士兵交代了一下活死人的弱點,然後就等着嚴婉兒發信號。
小士兵推着莫堯光走到距離城門口不遠處,長青在旁邊跟着。
過了會,他見長青低下身子輕聲詢問莫堯光:“殿下,要不要服藥?”
莫堯光輕擡手,“不需要。”
待嚴婉兒的信號發出來,李玄命人打開城門,他帶着衆人衝了出去,跟活死人纏鬥在一起。
莫堯光通過敞開的城門,靜靜看着外面廝殺的場景。
忽然,他咳嗽起來,起先只是輕咳,後來越咳越兇,大有把肺管子咳出來的趨勢。
長青蹲下來輕拍着他的後背,擔憂道:“殿下,我們換個地方吧。”
谷栽</span>小士兵也慌了,“殿下,這裏空氣不好,您還是先離開吧,或者,藥,您身體不舒服得吃藥。”
“沒,嘔……”莫堯光用手捂住嘴,縷縷暗紅從他的掌間溢出,一滴滴急促地低落。
“殿下!”長青意識到什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但因殿下常年用藥和香粉,氣味混雜,他一時沒能發現,再者,殿下他是故意不想讓自己發現。
“殿下,請,摘了吧……”他聲音顫抖,“我們回去。”
旁邊的小士兵也道:“回去吧,您病得太重了。”
“嘔——”又一口黑血吐出,莫堯光的身子已經虛弱到坐都坐不住了,他只能全身都癱在輪椅上,胸腔劇烈地起伏,像有一隻破敗的鼓風機,一拉一抽,和着血,發出令人絕望的悲鳴。
“我,早就,病入膏肓了。”他目光淡淡地看着遠方。
遠處,廝殺的聲音還在繼續,但已經小了許多,再過不久,活死人就快會全部被解決掉。
莫堯光擡起手,從懷中摸出一方手帕。
他注視着帕子,忽然扯動嘴角,“是該,該,喚人來……”
本就嚇壞了的小士兵一聽這話,立馬丟下一句,“屬下這就去叫人。”拔腿就跑。
長青蹲在莫堯光面前,仰視着他,又急又惱,“殿下,您不該揹着我做出這種事!”
“哈……”莫堯光笑了。
風大了。
浸了血的黑紗黏在一起,又被風吹開,繩結鬆動,輕紗飄落,露出莫堯光帶着鮮紅巴掌印的半邊臉,以及一團混亂滿是暗血的下巴。
長青看見莫堯光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對他露出淺淺的微笑,“你,不是也揹着我做了不少事嗎?”
長青怔怔地看着他,動了動嘴,卻沒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他眼睜睜地看着莫堯光衝他伸出沾了血的手,動作很慢很慢,最終撫上他的臉龐,“長青,寒王早就知道了,你卻不告訴我,你跟了我這麼久,我竟不知,你,嘔……”
“殿下……”長青雙膝跪地,仰視着他,聲音有些顫抖,臉上沾着莫堯光的血。
莫堯光雙眸注視着他,神色柔和又寧靜,“父皇?還是堯平?”
長青嘴脣抖了抖,“殿……”
“都行,”莫堯光將目光落到遠處結束戰鬥正在清理戰場補刀的李玄身上,“不是他的人就行。”
長青緩緩垂下頭,一股無力感涌上來。
風吹動莫堯光的髮絲,有幾根黏在了他的下巴上,“咳咳……”
他用手帕捂住嘴,咳得卻沒之前用力了。
長青撫着他的後背,幫他順着氣。
“殿下,大夫來了,殿下!”剛纔跑開的小士兵帶着一名軍醫迅速向他們跑來。
莫堯光看了他們一眼,對長青輕聲道:“最後一次任務,好好完成。”
“殿下,屬下……”長青還欲說什麼。
噗——
鮮血噴了他一臉,止住了他的話。
莫堯光如同即將溺死的魚,垂着眸子,眼裏的光在消散,無力地喘息着,胸脯的起伏越來越小,呼吸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手裏卻還緊緊攥着那塊手帕。
長青瞳孔驟縮,似乎一切都慢了下來,耳邊小士兵的呼喊聲也模糊不清,他眼睜睜看着這個人在他眼前緩緩喪失生機。
直到軍醫擠過來,撞得他一個趔趄,他像是被人當頭一棒,徹底清醒了過來。
衣衫被冷汗浸溼,風一吹,讓他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聽見身邊的軍醫喊道:“殿下中毒了,恐是毒氣吸入過多,我,我現在治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