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下的瞬間,他看到了城樓上向他投來焦急目光的嚴婉兒,然後他就冒出了一個想法。
他這樣倒地的姿勢會不會不太優雅?
咚——咚咚……
腦袋被磕懵了,但還不至於暈過去的程度,他一方面感覺腦袋很混亂,另一方面在想爲什麼他在倒地後身子又輕彈了兩下……
一羣人圍了上來,一圈腦袋將他視野中的天空縮小到小小一塊。
他從這一小塊中看到天空中飄着的淺淺灰煙。
毒氣應該被稀釋得差不多了吧。
“讓一下!李玄!”
嚴婉兒的腦袋擠了進來。
李玄轉了轉眼珠,鎖定到她的臉,她看起來很緊張,跟一個時辰前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相差甚遠。
李玄動了動嘴,“婉兒……”
嚴婉兒立刻湊近了他的臉,“你說什麼?”
他又動了動嘴,嚴婉兒沒聽見他的聲音,又靠近了些,耳朵幾乎要貼上他的嘴脣。
李玄突然有點想耍個流氓什麼的,畢竟他現在這麼虛弱,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沒了,嚴婉兒肯定不捨得打他。
但,他也只能想想了,因爲他連稍微擡一下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面,”李玄這次發出了聲音,“拜託,婉兒妹妹了。”
說完,他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
“李玄醒醒!”嚴婉兒大喊着,還輕打了打他的臉,“李玄!醒醒!”
李玄不想睜開眼了,剛纔那番劇烈運動讓他的毒在體內擴散地更快了。
他覺得自己的肺都黑了。
“李玄!”嚴婉兒見他不說話,急了,揪着他的領口,喊道:“你不能就這麼死了,陛下還未回城,外面還有那麼多活死人,你把這個爛攤子丟給我?你就這麼代掌禁軍的?”
李玄不爲所動,任她晃着自己。
其實剛纔那一會,他心裏已經盤算好了,要是以嚴厲明不要命似的催他趕路那種勁頭來算,他也該回來了,最多再有半柱香。
當然,前提是,他收到了這邊的消息,然後提前飛奔回來……
但他還得護着陛下,估計得再慢點。
外面的活死人雖多,但這城門結實,怎麼也能扛一陣,李玄想着讓嚴婉兒再擔心一會,他就想辦法爬起來,畢竟現在這個姿勢不太雅觀。
可想着想着,他的意識就開始逐漸渙散,最終一片漆黑。
嚴婉兒放下李玄的領口,將他交給了軍醫,然後重新登上了城樓。
李玄暈了,這羣人,她得管。
她重新審視底下的活死人。
先趕來的是騎兵,後面距離這邊還有點距離的是推着攻城車的步兵,照這個速度,還得一會才能趕來。
嚴婉兒讓衆人趁這段時間做好準備,然後就是等,等後面的步兵接近,然後投石。
等待,是最磨人的。
她擡頭看了眼遠處的天空,天還陰着,但已經有了點放晴的徵兆,跟地平線相交的地方是一片連綿的山脈。
奉城依山而建,北面宮城靠着山,從南城牆向外看,外面也是山,只不過隔的有點遠。
風吹得戰旗獵獵作響,底下最後一點明火也熄滅了,轉爲黑炭內的暗紅,騎着馬的活死人在下面像沒頭蒼蠅似的轉來轉去,馬蹄不時踏中什麼東西,發出咔噠一聲脆響。
嚴婉兒抱臂站着,忽然覺得有點冷,她一直想上戰場,高古她沒資格去,現在她倒是陰差陽錯被李玄推了上來。
她正想着,就聽見士兵突然喊道:“來了。”
谷汄</span>“所有人準備!”嚴婉兒呵道。
攻城的車已經推到了跟前,在下方打轉的騎兵也活躍了起來。
“放——”
石塊翻滾着落下,一塊又一塊,壓到肉體上,濺出暗紅的血花。
攻城車咚咚地撞擊着城門。
而就在這有規律的聲音之外,嚴婉兒忽然聽到一陣更加沉重的聲音,她快速掃視戰場,依舊沒有找到聲音的來源。
直到“咻——”地一聲,她睜大了眼睛,眸中映出一塊巨石,它翻滾着,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並且逐漸放大。
轟——
風在耳邊呼嘯着,髮絲亂舞,衣袍獵獵,血濺了她一臉。
待驚叫聲響起,她僵硬地扭頭看去,近在咫尺的石塊在她的身側砸出了一個深坑。
底下壓着幾個士兵,有一個還沒死透,沒了半邊身子卻沒反應過來似的,向她伸出了手。
但只伸了一點,他就再也擡不起來手臂了。
嚴婉兒將目光落在遠處。
投石車。
它藏在遠處靠右側的樹林中。
這個距離,要是有投石車出現,李玄不可能發現不了,那就證明這車在第一波活死人來之前就已經存在了,它一直藏着,沒有動靜,融入樹林,所以,李玄纔沒能發現。
預謀。
這是嚴婉兒想到的第一個詞。
她沒法想第二個詞了,因爲又有石塊飛過來了。
不止一塊。
不止一個投石車。
她高喊着讓衆人去避難,同時自己背過身子,蹲靠在城牆後。
石塊轟擊城牆的聲音不絕於耳,尖叫嘶吼的人聲和着悲鳴,腳下城門處有節奏的撞擊一下接着一下。
恐懼,蔓延開來。
該,怎麼辦。
在這嘈雜的聲音中,嚴婉兒艱澀地思考着,一直待着不是辦法,再這樣下去城門遲早要破了。
她得想個辦法,讓這一切都停下來。
她得想個辦法……
“停止投石,下城樓!”
她嘶吼着,發出了反抗的第一條指令。
她飛速跑下城樓,召集了一衆士兵,這些大多是禁軍,還有一些是永安候府的親兵。
她掃視衆人,宣佈着她的決定。
“一會,開城門。”
她剛說完,人羣就開始躁動。
她接着道:“這些人是有預謀的,他們甚至已經知道李玄將軍不能指揮,我們繼續坐以待斃的話,城門遲早要被攻破,屆時,城中所有人都要喪命。”
她頓了頓,“我知道,你們其中大多數人也許根本就不認識我,但是你們該認識我的父親,永安候。”
人羣又傳來一陣騷動。
“沒錯,就是跟隨先帝征戰一生,被人稱爲常勝將軍的永安候。”嚴婉兒沉聲道:“我自小跟隨父親學習,論武藝,我自信比得過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論才能,李玄將軍曾言我能獨統一軍。”
“現在,我的大哥,御林軍統領,現在正在接陛下回宮,我們不能讓陛下回不了城,我們得給陛下開出一條道來!請諸位相信我!並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