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
這麼說,不太準確,因爲父親告訴我說,時間到了他就會來接我的。
但,我已經在這個像原始森林一樣的地方生活一年了,他依舊沒有來。
這裏叫南疆祕境。
我的師父,是這祕境的主人。
她話很少,總在必要時才說上兩句,一般都是讓我自己看書。
但她卻有個話很多的女兒,叫璃悠。
在這裏生活的一年時間裏,她總會來找我,從最初一天找我幾次,到現在變成,連睡覺都會跟我待在一起。
我們形影不離。
她的話很多很多,多到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
我時常懷疑她每天說那麼多話,她能記住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嗎。
“記不住啊。”
繁星下,她用手託着臉,手肘支在膝蓋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驚訝於她竟然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而更令我詫異的是,她接下來說。
“因爲,我們總在一起啊。”
她又一次猜到了我心中所想。
她躺到草地上,雙手枕在後腦勺下面,仰望着天空。
那天的風很溫暖,吹得青草泛起層層波浪,吹得她的碎髮飛到了她的嘴巴里。
她用舌頭舔了兩下頭髮,呸了兩聲,頭髮沒出來,反而使更多頭髮進入了嘴巴。
她沒惱,索性嚼起了那一縷頭髮,像嚼一根狗尾巴草。
“誒,小安啊。”
她語氣隨意又悠閒,讓我莫名想起了一個人,只是那人是個少年,我對他的印象也不太好。
“你知道穿越嗎?”
我搖頭。
她笑了,瞥我一眼,“那你跟我娘都學了什麼?”
我如實作答,“占卜,推演,天文……”
她又笑了,“這些東西你爹不都能教你?那你還跟我娘學什麼?”
我想了想,“我爹說跟着師父能學些新東西。”
“什麼新東西?”
我跟她講了新學的推演方法,她聽完,坐起來,揚起手向我打來。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
沒有疼痛。
耳邊傳來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
我被耍了。
我很生氣,拍拍屁股上的碎草,站起來就要走。
“誒,小安,別走啊,哎……”
她在後面追我,可我就是不想停下,一口氣跑到屋中,關上了門。
今天我不想跟她一起睡。
她拍打着門,嘴裏喊着,“開門呀,我錯了……”
喊到第三遍的時候,我心軟了。
倒不是因爲我原諒她了,而是因爲如果我不開門,今晚就沒有奇異的睡前故事可以聽了。
聽起來很奇怪是不是,明明我比她大四五歲,卻還要聽她講睡前故事。
但說實話,她很會講故事,講得像真的一樣,而且都不是這個朝代發生的事情。
她講故事時,說的第一句話總是,很久很久之後,有一個人……
好吧,爲了故事,我打開了門。
沒有人。
我探頭瞅了一圈,連臺階下方的大缸裏面都瞅了瞅,真的沒有人。
今晚,得一個人睡了。
(二)
我關上門,躺回牀上,沒有睡前故事,我的腦袋就開始胡思亂想,我想起了她之前說的那些話。
父親爲什麼要把我留下?
是因爲師父的一句“此子與我有緣”?
還是因爲,他想讓我學點新東西?
這些理由似乎都站不住腳,畢竟,父親會帶我來,而沒有帶柳柳來,這點就很奇怪。
柳柳是我的親妹妹,比璃悠大兩歲,她也很喜歡跟我待在一起,只是她的話沒有璃悠多,沒有她粘人,也沒有她沒臉沒皮。
若是她跟我一起來,我就有個伴了。
雖說現在也不賴,但我還想再安靜一點。
其實,我不太喜歡人。
因爲,他們都很虛僞。
他們會當着父親的面誇讚我,然後在背地裏教導他們的孩子遠離我——因爲我有一雙可怕的眼睛。
之前,就有一個男孩說,我的眼睛灰撲撲的,像個半瞎。
這個男孩,就是我剛纔說的那個印象不太好的少年,他叫李玄。
他指着我,笑着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旁邊站着當朝太子,莫修寒。
莫修寒他沒有笑,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了。
他曾經也是會笑的。
我六歲那年,第一次跟隨父親入宮,皇帝叔叔讓我去找他的小兒子玩。
結果,走在半路上,一支利箭飛來,射中了我的髮髻。
少年笑得燦爛,我卻嚇得哇哇大哭。
原來,他就是皇帝叔叔的小兒子莫修寒,真是個性格惡劣的壞傢伙。
但他的母妃跟他不一樣,她是一個很好的人,按着他的腦袋讓他跟我道歉,說着他不是故意的,是他學藝不精,箭法不準,這纔不小心射中了我。
我聽見他嘟囔了一句,“我準着呢……”
他居高臨下地睨着我,目光在我的眼睛上停留了一會,我以爲他又要跟那些討厭的人一樣對我的眼睛做文章了,沒想到他什麼也沒說,甩給我一塊手帕,輕哼了一聲,就驕傲地轉身走了。
顯然,他對自己的箭法十分滿意。
我耳朵聽着他母妃的道歉,眼睛卻盯着那個狂妄卻溫柔的背影,直到他走遠。
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殺了很多人,皇帝叔叔挺生氣的,不知道會不會罰他。
只是,他殺了那麼多人,還是不會笑麼……
(三)
第二天一整天,璃悠都沒有出現。
這讓我有些慌張。
讀書的時候,我刻意去翻找什麼叫穿越,結果真讓我在一本書裏找着了。
穿越,一個靈魂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的過程。
我琢磨着這句話,又繼續看下去。
這本書是師父寫的,上面寫了很多奇怪的話,比如,七星連珠開啓異世之門,比如,一切都是命運石之門的選擇。
看不明白,但我看出來了一點,師父她癡迷於對穿越的研究,甚至想讓穿越者來到這個世界,爲此,她於一年前獻出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