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陪梅姨娘在後花園散步的時候碰到了大小姐和二公子,因着二公子不小心撞了上來,奴婢擔心衝撞了梅姨娘腹中的小公子,一時情急便有些口不擇言,得罪了小姐,這才被罰的。”
“老爺,奴婢已經知錯了,還請老爺開恩,饒了奴婢這次。”
春喜底子到底還是長得不錯的,臉上的傷勢雖然看着有點瘮人,卻也沒有讓人覺得不堪入目。
再加上哭起來梨花帶雨,嬌嬌弱弱的模樣,反而讓人不禁生出幾分憐惜。
不得不說,這梅姨娘將明謙的性子拿捏的極準。
若是今日,春喜一上來便告狀說是明煙姐弟欺負了她去,明謙斷然不會理會。
可若是讓明謙“不經意”間自己發現了,春喜再主動認個錯。
便是爲着梅姨娘懷孕之後,主動將春喜開了臉伺候了明謙幾夜,明謙也是要給她幾分憐惜的。
更何況,明謙生性多疑,明煙這丫頭平日裏裝得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卻在知道她梅姨娘有了身孕以後突然鬧事,明謙自然會懷疑她是否有所不滿而故意爲之。
果然,聽罷這話,明謙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煙丫頭性子素來冷淡,待下人也素來寬容,今日卻是二話不說的處置了春喜。
是真的因春喜得罪了她而動了怒,還是,因着梅姨娘有了身孕,對他這個父親有了不滿?
這樣想着,明謙臉上又多了幾分怒氣。喚了門外站着的王德去將明煙姐弟叫過來。
坐在明謙身旁的梅姨娘眼底閃過一絲盡在掌控之中的得意。
明謙這態度,正是讓她喜聞樂見。她倒要看看,這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明煙能牙尖嘴利到什麼程度。
待王德趕到明煙院子裏時,明煙姐弟剛一道用完飯不久,此時正在陪着明硯抄千字文。
“大小姐,老爺請您和公子去梅姨娘的院子一趟。”
王德恭恭敬敬地朝着明煙兩姐弟行了個禮。
復又想了想,到底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還是忍不住心善的提了個醒。
“春喜這幾日在老爺跟前開了臉,小姐還是得多加小心。”
明煙感激得朝着這府裏爲數不多的,對她們姐弟心存善意的人福了福身。
“多謝德叔提醒,我收拾一番便過去。”
她早料到梅姨娘會告狀,只是沒想到她父親竟然將春喜收了房,梅姨娘竟也捨得?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用一個春喜來鞏固梅姨娘自己的地位和恩寵。
還讓他明謙生出些許內疚,不好意思在她有身孕的時候納妾。
這筆買賣着實划算。
約莫一刻鐘之後,明煙這才牽着明硯的手姍姍來遲。
倒不是她刻意拖延,明府實在太大,她和梅姨娘的院子又隔得遠,走過來自然是得費些時候。
明謙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晴不定,讓人看不出喜怒。
梅姨娘陪着坐在下首,依舊是笑得風情萬種。春喜則早已起了身,一臉委屈的站在梅姨娘身後。
兩姐弟同時向着主位上的明謙行了禮,恭敬地喚了一聲父親。
明謙點了點頭,並未言語,只用着極爲銳利的眼神盯着站在下首的明煙姐弟。
明硯嚇得後退兩步躲到了明煙的身後,明煙則仍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泰然自若的任由明謙打量。
明謙眼底倒是多了一絲滿意。
他能從一個窮酸書生一路摸爬滾打到現在的二品大員,自然很是有些本事的。
明煙卻始終一副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神情,倒是十分難得。
若這煙丫頭是個男兒身,倒是可以好好栽培一番。
可惜啊,偏偏是個女兒身。
沉默片刻,明謙終於開了口:“聽說,你今日在後花園很是威風?當衆處罰了春喜一番?”
明謙的神色未變,聲音難辨喜怒。
“父親,阿姐沒有做錯。”
還未等明煙開口,原本怯生生的躲在她身後的明硯,小小的身子往前一挺,站到了明煙的跟前,有些懼怕卻又異常堅定的望着明謙。
明謙挑了挑眉。
因着明煙孃的關係,雖然他只得這一雙兒女,卻沒怎麼關注過他們,只平日裏交代下人不要短了她們的喫穿用度即可。
因此在他印象裏,幼子就只是頑劣不堪罷了。
倒不曾想他小小年紀有幾分擔當和勇氣,還真是讓明謙意外。
不過一碼歸一碼,明謙並不打算因着這多出來的幾分欣賞就輕易的放過姐弟倆。
微微提高了音量,身上威壓更甚。
“你阿姐沒錯,那是何故?”
明硯到底年紀小,他只知不是阿姐的錯,卻沒法道出個所以然了。只得一臉焦急的望着她阿姐。
明煙重新將明硯拉到了身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小肉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這才重新望向主位上的父親,再次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回話。
“女兒原想着父親公務繁忙,不想因着此等小事驚擾了父親,自己處理了便是。”
“既然如今此事已經鬧到了父親跟前,那女兒也只得耽誤父親一些時間將此事道個明白了。”
“是,女兒的確罰了春喜。卻不是因着一時意氣,而是爲了維護父親的聲譽。”
“哦?是麼?”
“正是。”
“春喜今日在後花園裏衝撞嫡出的官家小姐公子。往小了說那是不分尊卑,欺下犯上。”
“往大了說,那是給父親安了一頂治家不嚴,寵妾滅妻的帽子。”
“今上御下極嚴,甚重禮樂,若是今日春喜所作所爲傳了出去,定是對父親不利。”
“父親在朝堂周旋已是不易,女兒總是想着爲父親分擔幾分,這才斗膽教訓了春喜。”
站在梅姨娘身後,原本打算看好戲的春喜一聽這話,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明煙直接將今上擡了出來,若是春喜反駁,豈不是不尊今上?
便是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呀!
連忙從梅姨娘身後走了出來,“嘭”的一聲跪倒在地,便向主位上坐着的明謙止不住的磕頭求饒。
“老爺明察,春喜萬萬不是這個意思。”
“便是借給春喜十個膽子,春喜也不敢陷害老爺,不尊今上啊!”
“求老爺明察。”
明謙倒是絲毫沒有打算追究的意思,揮了揮手示意春喜起身。
這才重新望向明煙。
明煙這番話說的甚是漂亮,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不說,還扯了今上這張虎皮大旗,讓春喜辯無可辯。
更是讓明謙於情於理,都無法發作她。
明謙倒是不知道,他這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女兒,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
“依你這意思,你不但沒有做錯,反而還應該重重有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