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事,自家關起門來說。

    周自榮的臉色實在難看,羅衣便主張把王大林送走了。

    王大林被她送出院子時,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十分明顯,羅衣便推了他一下:“好了,別笑了。”

    王大林“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道:“跟妹子在一起,太快活了,我心裏高興,你怎麼不許我笑?老天爺也管不得我笑!”

    他耍賴皮,羅衣能怎麼辦?只好推了推他:“你快走吧!”

    王大林哈哈大笑着走了。

    羅衣回到院子裏,就見周自榮已經進屋去了,只有李氏還站在外面。

    見她回來,沉着一張臉道:“胡氏,你今日未免太過分了!”

    羅衣今天的確有點不厚道,她也是玩得太高興了,見周自榮擺明了自討苦喫,就沒有攔着他。因而李氏訓斥她,她也沒反駁,只問道:“他還好吧?”

    “你說他好不好?”李氏驟然拔高了聲音,眼神又利又銳,“榮哥兒好心去接你,你怎麼能這麼對他?胡氏,你是不是還記恨着當初那件事?”

    她眼神銳利,明顯不想聽到敷衍話,羅衣便斂起臉上的溫和,露出一張漠無表情的臉看着她。

    李氏對上她冰冷而沒有感情的眼神,心裏怵了一下。只怪羅衣平時太好脾氣了,有說有笑的,便是惹着了她,她最多也就是擺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從來沒有這樣冷冰冰的,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心頭涌上一口涼氣,讓李氏不禁打了個寒噤,她搖了搖頭,甩開那股莫名的感覺,目光如針似的看向羅衣:“看來我沒說錯了,你的確還記恨着那晚的事。胡氏,人總會犯錯,便是那晚我們說了些不好的話,可是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耿耿於懷?”

    “難道我不該耿耿於懷嗎?有人曾經那樣極盡狠毒地算計我,被我撞破後,還想要滅我的口,我若是睡一覺便忘了,我成什麼了?姨娘這麼說,是把我當傻子呢?”羅衣反問。

    李氏神情一凜:“不錯,我承認,那晚是我們做的不對。可是過去這麼久了,我們沒有再害過你,那時的話,不過是一時的無心之言,你不該這樣耿耿於懷。何況,從前你與榮哥兒不識得,他待你沒有太多感情,纔會那般。如今你在我們家住了這麼久,不說感情多麼深厚,至少香火情總是有的,你怎麼能欺瞞榮哥兒,叫他揹着那樣沉的柴火回來?你想要他的命嗎?”

    這件事羅衣做得不妥當,她不否認,點點頭道:“我以後不會了。”

    李氏哼了一聲,又道:“胡氏,你這樣眼光短淺,總記着過去的一點子齷齪,怎麼是做大事的人?即便那時我們有不對,可如今你看榮哥兒,他哪裏待你不好?他才從書院回來,便趕着去接你,明明氣你跟王大林走得近,卻沒說你什麼,反而自己揹着柴火回來,他一片心意,你豈能辜負?”

    辜負?羅衣臉上浮起嘲諷:“姨娘該不會叫我好好待他吧?就因爲今天的事?”

    “你覺得不應該嗎?”李氏理直氣壯地道。

    羅衣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她如今跟王大林廝混得久了,不知不覺便學了他的幾分習性,笑起來時肆無忌憚。

    她笑得這樣突然,又這樣奇怪,李氏不禁又羞又惱:“你笑什麼?”

    “我笑好笑的事。”羅衣又大笑了幾聲,才停下來。她滿眼譏嘲地看着李氏,“他可真是金尊玉貴的人,不過是背了一回柴火,就叫我好好待他?怎麼好好待他?就像你們曾經說的那樣,叫我當牛做馬,流血流汗,傾盡一切供他讀書?”

    他是天王老子嗎?背一回柴火,就叫她傾盡此生去回報?

    “你怎麼說話的?”李氏被她戳破心思,當即臉上掛不住,惱道:“你總是計較這件事,到底要介意到什麼時候?”

    “直到你們不再存着這個心思。”羅衣淡淡道。

    李氏道:“你若不想和解,直說就是!何必說這樣的話,來消遣我?但凡做人家媳婦的,哪有不操持家務的?哪有不侍奉夫君的?”

    “可我從來沒想過嫁給他。”羅衣直接道。

    一句話讓李氏啞口無言。

    她臉上憤憤不休,埋怨地看着羅衣道:“我們榮哥兒哪裏不好?他長得好,出身好,會讀書……”

    “我實話與你說罷!”羅衣不耐煩再聽她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車軲轆話,“他從前生出過那種心思,我是萬萬不會信賴他的,終此一生都不會,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李氏愕然。

    她只想到羅衣可能還介懷當初的事,卻不知道她居然如此介懷。

    “你太苛刻了,人的一生這麼長,難道你便不許人犯錯嗎?”李氏大聲道,“榮哥兒即便犯了錯,可他知錯就改,你不肯給他一個機會,對他不公平!”

    不公平?有什麼不公平?她不想嫁給他,就對他不公平嗎?難道他很想娶她嗎?

    就羅衣所知,不管李氏還是周自榮,從來都看不上她這個鄉下婦人。他們百般計策,旁敲側擊,不就是想哄得她給他們當牛做馬?

    偏偏說得如此正義凜然,還把過錯都推到她的頭上!

    “一個人的人品,從來就不是從小事上看出來的。周自榮讀過書,他更應該知道,只有當大事來臨時,才能看得出一個人的品行究竟如何。”

    “當初,他差點掉入河裏,被我救了性命,他所想的卻不是如何報答我的救命之恩,而竟然是藉着這個機會,把我娶到家裏,讓我給他當牛做馬。這樣對待救命恩人,他品行如何,還需我多說嗎?”

    “好,你說他當時年少無知,犯下了糊塗過錯。可我怎麼知道,他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過錯?你說他讀書好,日後會出人頭地,誰知那個時候,鄉下婦人出身的我,會不會礙了他的眼,攔了他的路,被他視爲眼中釘,不除不快?”

    “你別說他不會。”羅衣打斷就要開口的李氏,目光冰冷地看着她道:“如果他金榜題名,風光無兩,被千金小姐看上,願意招他爲婿,那千金小姐的家裏頗有權勢,能夠在官場上提拔他,幫助他,他會怎麼對我?”

    她目光犀利,直直射進李氏心底最不堪的地方。她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說不出話來。

    到那時候,周自榮會如何做?

    不必羅衣說,李氏自己就清楚,到那時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休了她,改娶千金小姐。甚至,爲了千金小姐和周自榮的顏面,最好叫她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在人前。

    “不要再說那些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他。”說完,羅衣從她身邊走過,徑直走到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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