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榮考了第一名。

    放榜後,他指着最上面的名字給羅衣看,一臉的驕傲。

    這是兩年來,他頭一回沒有在她面前露出求誇獎的表情,大概他覺得,這種事無需任何人誇獎,最上面的名字就代表了榮耀。

    但羅衣卻真心實意地誇了一句:“你很厲害。”

    他真的很厲害。沒有人供養他,他自己供養自己。兩年來,他不僅承擔了家裏的各種開銷,甚至包攬了家裏的各種雜務。這些都沒有影響到他讀書,他甚至在鄉試中考取了第一名。

    “我考了第一名,娘子有沒有更喜歡我一點?”周自榮低下頭,面帶淺笑。

    羅衣搖搖頭:“我不喜歡你。”見他色變,補充一句,“但我很佩服你。”

    周自榮的表情並沒有轉好。

    他抿住了脣,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往日裏總是含着淺淺笑意和溫暖的眼睛,此時深不見底,仿若幽深冰冷的寒潭。

    羅衣以爲他會說些什麼,沒想到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攥着她的手,從人羣裏撤出來,回了客棧。

    “姨娘還在家等消息,我們回去吧。”到了客棧,周自榮就開始收拾行囊。

    他做慣了這種雜務,收拾起來分外利索,幾乎是一轉眼的工夫,他就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我僱了馬車,咱們這就走吧。”

    羅衣不置可否。

    兩人才出了城,就遇到了回程的王大林。

    “好巧!”王大林站在路邊,肩上挎着一個青皮包裹,嘴角咧的大開,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刻意等他們。

    實際上,他的確是刻意在此等他們。

    對上他略顯挑釁的目光,周自榮皺了皺眉,衝他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已經僱了馬車,就不勞煩王兄了。”

    “沒事,我沒僱馬車,我跟你們走。”周自榮大笑一聲,擡起長腿,幾步走到馬車跟前,矯健地躍上了馬車。

    周自榮的眼角跳了跳,抿緊了脣。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王大林如此無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王大林,他已經換了客棧,而且是突然決定回程,這個人怎麼還能跟來?

    難道真的這麼巧?

    王大林自然不會爲他解惑。坐進來後,他看向羅衣說道:“妹子,你不會不歡迎我吧?如果實在嫌棄我,我給錢也行的。”

    他說着,就要掏荷包。

    “大哥說的什麼話?”羅衣制止了他,她和周自榮搭他的馬車來省城,可是沒有給他錢的,“大哥這幾日很忙嗎?我給你留了信,怎麼不見你來找我?”

    王大林的眼睛眯了眯:“你給我留了信?”他看向周自榮,兩人目光一碰,王大林明白了什麼,他很快掩飾住,笑着說道:“可能是小夥計弄丟了,我去找你,並沒有人給我信。”

    他表現出沒有絲毫芥蒂的樣子,仍如來時一樣,很熱情地跟羅衣說話。說他的外甥如何可愛,說這些日子在省城遇到的好玩的事,又說他因爲眼神不太好而喫的小虧。

    明明是很普通的事,經他的口說出,總顯得那樣活潑有趣。羅衣喜歡聽他說話,自然而然就把周自榮忘在一邊,兩人一來一往的說着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也像是相伴多年的老兩口。

    周自榮的腦中浮現出後面那種念頭,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但他想起自己此行取得的成就,臉色慢慢恢復如常。

    “妹夫,你今天不舒服嗎?”王大林還有工夫觀察他,“上回同行,我看你對我妹子照顧得無微不至,怎麼今日說了這麼久的話,你連杯水都不給我妹子倒?”

    羅衣笑笑,也朝周自榮看過去。

    這一回,她沒替他解圍。

    她心中有預感,周自榮就要演不下去了,他的真面目很快就要露出來了。

    “嗯。”誰知,周自榮居然閉上眼,倚在車廂壁上,做出一副冷淡疏離,不想與兩人交談的模樣。

    王大林愣了一下,壓下心頭疑惑,說道:“那你休息吧。”

    又低聲問羅衣:“妹子,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咱們坐到外面去吧。”羅衣說着,就往外挪去,“叫他好好休息,咱們不要吵他。”

    王大林呆了一下,隨即喜形於色:“好。”

    兩人坐到外面去了。

    果然很體貼地小聲說話,幾乎吵不到人。

    然而被體貼的那個人,此時臉色陰沉如水,很用力纔沒有一拳捶在車板上。

    天黑之前,兩人趕到下一個城池,找客棧投宿。

    因爲王大林要搭兩人的馬車同行,這一回周自榮沒有任何理由換客棧。

    三人投宿在同一個客棧。

    周自榮和羅衣住在一間,王大林住在兩人的隔壁。

    “你先喫飯,不必等我,我有事出去一下。”把行囊放好之後,周自榮跟羅衣交代一聲,就出去了。

    羅衣也沒問他去做什麼,跟王大林一起用了晚飯。

    周自榮很晚纔回來。

    走之前,他臉上帶着難以忽視的不快,回來時,卻又成了那個熟悉的溫柔貼心的模樣。

    “娘子,你在等我?”他走進門,兩眼亮晶晶地看着羅衣。

    羅衣詭異地發現,她居然習慣了他這副模樣,看着這副模樣竟覺得很安心!

    “總要給你留門的。”羅衣說完,就轉身上了牀,放下帳幔。

    往常,周自榮都是把凳子拼一拼,在她牀下打地鋪。

    這一回他竟然跟在羅衣身後,走到牀邊,坐了下來。對上羅衣挑高的眉頭,他帶着點羞澀地道:“娘子,我們圓房吧。”

    羅衣的眉頭挑得更高了:“圓房?周自榮,你又犯病了?”

    “娘子,我考中瞭解元。”周自榮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如果我加把勁,等到明年春闈,說不定能考中會員。”

    羅衣低頭看着他握着她的手,這兩年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跟她發生肢體接觸,到現在她居然習以爲常了。

    “娘子,我配得上你。”周自榮見她不說話,抓着她的手用力,將她拉得近了一些,“等到回去後,我就讓姨娘去你家提親,把從前沒有的儀式都補上。你嫁給我,好不好?”

    羅衣一臉平靜,絲毫沒有因爲他的話就泛起波瀾,她很平靜地問他:“你想娶我?爲什麼?”

    “我喜歡娘子。”他眨了眨眼,臉上泛起薄紅,輕聲說道。

    羅衣的聲音依然平靜:“你喜歡我,就娶我?等你不喜歡我了,是不是就要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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