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與紈絝 >第 8 章 冤家
    “書院非開放日,女子不可進。”

    那人聲音低啞清澈,漫不經心。

    薛翦一怔,驀然轉身。

    一個年輕男子立在不遠處,一襲淺藍學子服,頭上月白色髮帶輕輕垂落。

    眉目清秀,身形頎長,手裏拿着一顆咬過的蘋果,看着十分懶散。

    對視半晌,男子的雙眼慢慢聚焦,掠過一道訝異。

    怎麼是她?

    薛翦咬了咬下脣,沉默地闔上了眼,內心焦躁難耐。

    本來是想給啓珧他們一個驚喜的,要是驚喜沒弄成反而讓人發現我溜進書院,回去鐵定要跪祠堂了。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眸,露出一道勉強的笑,眼神卻很真誠,說起謊來也像那麼回事。

    “在下乃是新來的學生,一時迷了路。至於這身衣服…”

    薛翦扶了扶額,側目給小竹遞了個眼神,示意她編個靠譜的理由。

    小竹自從翻進這書院便一直提心吊膽的,如今被人發現,腿都軟了。

    一時口不擇言:“實不相瞞,這其實是我家小…公子的怪癖。”

    “……”

    薛翦倏然猛咳了幾聲,面色漲紅,咬牙切齒地怒視着小竹。

    小竹被她瞪了一眼後死死地埋下了頭,活像一隻小烏龜,不敢回視。

    男子聞言掩脣大笑,調侃道:“你家公子的喜好真是不俗啊。”

    薛翦尷尬地抿了抿脣,只見男子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拿蘋果的手指了指前面的尚業堂。

    “既然是同窗,還愣着做甚?平日遲到都是我一個人挨罰,現在好了,有人陪了!”

    他慵懶的聲色中似乎蘊着些許雀躍,面上卻很平靜地望着薛翦。

    小竹見狀一驚,脫口而出:“不行!”

    男子輕輕偏過了頭,十分有興致地問:“哦?爲何不行?”

    薛翦雙眉微蹙。

    他這是在和我較勁兒嗎?

    她將小竹拉到身後,面色從容地恭維道:“這位公子看起來也不像是束縛於條條框框之人,何必拉上我去受罪呢?”

    暖風拂過她的髮絲在空中依依飄蕩,清澈的雙眸中,那抹淺淺的敵意絲毫未掩。

    男子輕笑了兩聲,心想:“還真是伶牙俐齒。”

    他盯着薛翦思忖了片刻,最後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奉承的話還是少說些,真挺不適合你的。”

    薛翦聞言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嗤之以鼻。

    他這是什麼態度?

    還有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說得好像他認識我一樣。

    *

    李聿從窗外翻進了尚業堂,趁先生未注意溜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裏提着一枚沙漏狀的蘋果核。

    坐他前桌的少年將書冊翻開立在桌面,擋着自己的臉轉過頭去同李聿低聲聊道:“你怎麼纔來?我這書讀得都要眼冒金星了!”

    李聿眼神戲謔,嘴角掛着飄忽的笑,“剛碰見一隻野貓,逗了兩下。”

    少年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又試探開口:“我聽說蘇大人下個月要辦一場宴會。”

    他復又將聲音壓了壓,一手掩在脣邊:“據說是爲了給蘇家的嫡小姐相看未來夫婿的。這事兒你不會不知道吧?”

    李聿用手撐着下巴,睨了他一眼,“我爲什麼會知道?”

    少年露出一抹含蓄幽長的笑,語調揚了揚,“你真不知道?”

    李聿伸手推了推他,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無聊。”

    少年樂呵呵地轉回了身去,剛把書冊耷拉下來就對上了一雙犀利又深邃的眼睛,登時挺起腰板,佯裝認真地翻着書。

    “楚善,李聿!”先生厲聲道,“《中庸》抄一百遍,明天交給我。”

    “別啊,先生!我錯了,下次不會了。”楚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拖長着聲音哀求。

    “加一百遍。”先生將目光移回書案,態度漠然。

    楚善像泄了氣般跌回座位上,再無之前的生氣活力。

    卒然,一隻修長的手從後按住了他的肩膀,“楚兄,我的一百遍就擔在你肩上了,好好抄。”

    他的聲音含笑狡黠,讓楚善不禁打了個冷顫,嗓子也像是被東西塞住了一般,許久未說出一句話。

    只恨自己同李聿多言,只好默默承下這個啞巴虧。

    *

    “小姐,你等等我!”

    小竹在廊下邊跑邊喘氣,艱難地喊了句。

    真不知道小姐上輩子是不是屬老虎的,走起路來腳底生風。

    薛翦有些鬱悶地站定回首,待小竹跟上來了才低聲說:“不找了,我們出去。”

    “啊?”

    不找了?

    那表少爺…

    “現下學子們都在尚業堂,所以這一路纔不見什麼人影。若是等到他們散學,我們想不知不覺地溜出去就難了。”

    要是又叫人發現,可能沒那麼好脫身了。

    只怕第二天全京城都要傳“薛家那位女兒真是沒羞沒躁,竟然偷偷跑到男子書院”之類的話了。

    她知道自己“頗負盛名”已久,她對名聲好壞也一直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要是真這麼傳了出去傳到她爹耳朵裏,她可能明日就要啓程回臨州避難了。

    “我們去書院外面等。”

    薛翦話畢復又步履如飛,繞回齋舍後,她率先翻上院牆,又將小竹也拉了上來。

    她見小竹毫不協調的動作略有嫌棄地擡了擡眼,“你說你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怎麼至今連躍個牆都不會?”

    小竹聞言忽感一陣惡寒,渾身開始打顫。

    小姐的潛臺詞傳達地非常清楚,她這回得自己下去了。

    遠山近嶺相嵌起伏,蒼翠欲滴。而腳下的後山一隅碎石遍地,雜草叢生。襯地她心境愈發絕望。

    死也不能死個好地方。

    小竹攥了攥拳,猶豫半天仍是一動不動。

    薛翦在下面站得有些煩了,她環抱着手臂,出聲道:“小竹!”

    “你再不下來我不接着你了。”

    *

    自從薛翦接住了小竹後,小竹便一直抱着她的胳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平復她方纔的委屈無助。

    薛翦只當她是中了邪,任由這個小蟒精纏在她手上,直到上車時才稍稍把她挪開。

    不多時,馬車便停至了書院正門旁。

    門前規規矩矩地立着兩個小書童,衣襬長得遮住了腳尖,顯得笨拙又可愛。

    院內傳來一道肅穆悠長的鐘聲後,赤紅的大門由內向外漸漸推開,門內景緻一覽無餘。

    三兩少年勾肩搭背,陸陸續續從正門走出,談笑風生。

    他們見到馬車旁一身短打的少女皆是目露驚愕。

    以前也有不少女子來書院等人,但都是在山下,哪有跑到正門來等的。

    其中有人揶揄道:“這是誰的桃花都追到書院來了!”

    頓時又是鬨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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