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與紈絝 >第 41 章 激流暗涌
    “我送去的謝禮,你看了嗎?”

    李聿目色灼然地望着薛翦,深潭似的眸子泠着模糊的暗影,昏黃的暖光將他雋逸的五官薰得愈加柔美。

    章佑見他開口,擡手輕覆在骨扇上,緩緩敲打了兩下,並未再言,眼神裏卻有幾分好奇地看了過去。

    尚在畫舫上時,李聿就說過他給薛翦送了份謝禮,至於是何物,無人知曉。

    一想到那隻甚合她心意的馬冠,薛翦嘴角不自覺地浮起欣色,頷首稱:“未料你的品味倒是與我相投,非同凡響。”

    她這番話說地不失偏頗,不摻成見,又坦然地將自己也誇了一番,此般神色倒是叫李聿訝了一瞬,繼而眼尾頓時挑起自得之姿,“小爺的眼光自然是脫絕俗塵。”

    兩人一言一語洋洋灌入蘇緣耳中,心下冷嗤道:一個混世魔頭、一個荒唐紈絝,當真是絕配!當初還跟我相看什麼,直接送去薛府倒是能成就一段驚人姻緣!

    心中如此想,攏在指下的眉眼也歪了歪,忽聽對面飄來一句輕緩話聲——

    “薛姑娘,你的朋友...”

    聞言,蘇緣瞳孔顫了顫,幾乎不敢再有動作,又擔心薛翦說出什麼懾人的話將她暴露,不由心跳如鼓。

    薛翦轉眸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她以前那股子和自己對着幹的囂張勁兒去哪了,竟然怯成這樣。

    腦海突然閃了道靈光,憋着笑意淡聲道:“她比較怕生,離了我更是寸步難行,叫人苦惱啊。”

    話聲剛落,就見蘇緣抖着身子,似有數萬無名火在胸腔積涌翻滾,驀地擡起了頭,嗓音極衝:“薛翦!你胡說八道什麼!誰離不得你了!真是笑話!”

    但見薛翦嘴角兀地勾起,綻出一抹滿含得意的笑,“你急什麼?”

    剎那間,屋內所座之人皆將目光移到了這個一身女氣的‘小少年’身上,適才那道嬌銳的聲音猶迴盪在耳邊,換來須臾寂靜。

    蘇家二小姐?

    她怎會和薛翦廝混一處?

    蘇緣看清她得逞的面容,頓覺周身一涼,遲鈍地窺了下四周,一時所有思緒都沒了下去,唯剩下具空殼。

    這要是叫父親和祖母知道,她恐怕真的要被禁足家中了。

    薛翦見她面如死灰,心間鑽上幾許疑惑,她又怎麼了?多大點事,這麼經不住,真不知道她從前那些膽氣哪來的。

    薛翦失了興致,便也不再打趣她,反而從袖中掏出一塊錦帕展開,覆在了她面上,語氣嫌棄:“口脂都糊到臉上了。”

    此舉惹得蘇緣又是一怔,隨即將其從臉上拿了下來,背過身去擦拭。

    女孩子總是最愛美的,雖是同薛翦出來,她依舊施了層薄妝,經這一番折騰,確實早該花了。

    又是一陣沉消後,有人在外叩了兩聲響,繼而推開門扉接二連三地走了進來,手上具託着玉盤珍饈依次遞呈上桌。

    “幾位爺,您要的菜式都上齊了。若還有別的吩咐,小的就在門外候您差遣。”

    說罷便齊齊退了出去,留有一人守在門外廊道邊,與屋室擱着少許間距,影子朦朧地打在紙嵌的柩框裏。

    餓了許久,少年們紛紛動箸,兩兩之間低聲暢聊,時不時還會往薛翦她們那邊瞄上幾眼。

    薛翦本就不是真的想和他們一起喫飯,見滿桌佳餚置齊,哼喚了蘇緣一聲便打算起身告辭。

    只見一道絳紫色的身影晃晃站起,斂着一副怒態撐在桌案,朝薛翦低喝:“薛翦,我問你,你到底給我妹妹喫什麼迷魂藥了!”

    他先前還以爲是他妹妹出了問題,可現在看蘇緣也被薛翦綁了去,遂開始認定禍源必然是出自她這個驕野小兒。

    薛翦轉眸望去,模模糊糊識出他的身份,幾不可察地提了下眉尖,“楚公子此話怎講?是寧寧同你說起我了麼?”

    楚善聽她說完,極爲不滿地抽了抽眼尾,“寧寧?你不準這麼叫她!”

    他看上去像是慍惱,那這說出來的話落在薛翦眼裏,怎麼都像是在喫味撒潑。

    她最不屑的便是這一套。

    薛翦噙着一絲淺笑,仍坐在位上仰頭問:“我一直覺得好奇,楚公子。”

    紅燭跳躍,將少女的眉眼烘得幽邃蝕神,淋清的嗓音遊走而出:“我得罪過你嗎?”

    之前在長公主府便絕他對自己怨氣深重,一開始還以爲是被她的惡名所誤,可眼下總隱隱覺出幾分私怨的味道。

    儘管她百般思索回憶,仍是想不出之前和他有過什麼過節。

    楚善渾醺的雙眼閃過一絲極致的憤懣,許是氣極反笑,久久未答。

    不久之前,他尚還認爲這世上最令人不爽之事,便是你記恨討厭的人和你上了同一案席喫飯,後聽她一問,他才方覺不然。

    因爲你厭惡之人壓根不記得你。

    她這一身氣人的本事當真是練就得爐火純青。

    一陣即涼颼又暢懷的笑聲之後,是落針可聞的尷尬。

    李聿那雙銳利的眸子側轉打量了楚善片刻,不知爲何,總覺得他現下的情緒,自己彷彿切身體驗過一般。

    再看薛翦通身的不明所以,近乎只一息便反應了過來。

    他第一次在鴻聚軒碰見薛翦的時候,可不就是這番情景。

    李聿低聲笑了兩下,打趣的眼神盯着薛翦半晌,話卻是對楚善說的:“她的記性怕是還沒我家嬤嬤的好,你同她計較什麼勁。”

    薛翦聽這廝又開始莫名其妙地罵她了,雙眼直往後翻了兩翻,頭也不回地孤身往門扉處走,門外下人察覺動靜,十分敏銳地由外推開了門,躬身立在一旁。

    薛翦都走了,蘇緣哪有留下來的道理?自是腳底抹油一溜煙兒地往外追。

    “你等等我!”

    碎落的腳步聲在門外逐漸消弱,最終歸回靜切。

    二樓的走道皆由紅緞長鋪,直至盡處,懸在柱下的玫瑰佳燭打着旋兒搖曳生姿,依稀還恍着幾斷幽媚綿長的聲音。

    薛翦聞聲擰了擰眉,走到了長梯處準備沿其而下,餘光卻驀地瞥了眼逐漸黯淡的廊道盡頭,頓了足。

    那份自小便比旁人多長的一塊好奇心驅使着她向前邁,身形坦然無懼,眉峯倒是輕輕蹙起。

    盡頭雅間內,門閂由里扣上,瀅着朦朧霧白的雕花木几旁正端坐着一個面容沉肅削瘦的中年男子,一襲墨色長衫披在身上似可以清晰地看見衣下隆起的肩骨。

    爐子裏點着一縷寒香,婉轉升起。

    對面跪坐着一個膚色黝黑的男人,眼下刀痕漸顯漸褪,生滿厚繭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茶,恭敬地呈了過去,眉眼低順又匿着痞態,“您所託之事,小人已經辦妥,您看?”

    墨袍男子只略略接過,不着痕跡地放置一旁,目色平淡冷清地望着窗外彎月,“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吧?”

    話罷,屋內默了許久。

    男人面色猶豫,遲疑了良晌才吭聲:“這您放心,那日雖說出了點小插曲,但我的弟兄們即刻便將人轉移了,出不了甚麼岔子。”

    話尾像是順了幾許心虛,復又添聲:“您放心。”

    墨袍男子將投放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靜靜地落在對面之人身上,神色叫人看不出波瀾。

    他將其打量了片刻,聲色渾濁輕渺,卻似踩在了那人心上,難以負荷,“插曲?”

    男人吞嚥了幾番,眼神閃閃躲躲,久久不敢言語,只聽對面幽幽響起冷冽之聲:“把人都看好了,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後面的話,就不用我說了罷。”

    言外之意自是清晰瞭然。

    男人連忙接道:“是、是,小人明白。”

    “還有一件事要你們去料理。”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緩緩推至案几另一端,收回了手。

    “按照信上說的做,辦好了自有重賞,保你跟你那幾個兄弟這輩子衣食無憂。”

    男人聞言臉上即刻堆出一抹趨奉油膩的笑來,敷過信件攬入袖口,應了聲‘是’後便按常準備離開。

    拿錢辦事,上頭背後的僱主是誰,不該問,也不必要問。

    正當他將將走進門扉時,忽見門外立着一道不像樓內下人的影子,髮束於頂,身如雪松,男人喉間霍然喝出:“誰!”

    ......

    蘇緣見薛翦站在長梯口滯了一瞬,隨後便往深處走去,心中不由燃起幾分好奇,可理智又在宣告着:不要跟過去。

    凡與薛翦擦染點邊際的,多半不是什麼善事。

    她雖是如此想着,腿腳卻不聽使喚,着了魔一般匿聲跟着薛翦。

    奇怪的是,這邊的屋子半數不及後面明亮,只由窗紙透過幾抹熹微昏暗的光,門前更是無人候守。

    蘇緣回頭看了看李聿他們那間屋子,通長的廊道層層遞窄,與眼下之處亦相隔甚遠。

    蘇緣復又回過身,按了按掌心靜步挪到了薛翦身後幾丈,只見她側臉在昏沉的盡輝裏逐漸凝了一瞬,旋即轉了過來,撞見自己時瞳孔微張,繼而還未來得及思考便拽住了自己的手,直往梯口跑。

    “不要回頭!”薛翦的聲音貫在她耳畔,令她本能般地服從,由她拉着跑下樓梯,涌入人羣,再如撥雲見日一樣衝出了藏花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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