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與紈絝 >第 44 章 父母之命
    殘陽隱退,天邊只餘下一層薄淺的黯藍。日子漸漸入了秋,晚間樹上枝葉常被秋風吹得簌簌而響,竟比夏蟲鳴得還高。

    魏府上下陸陸續續點了燈火,西院正屋裏上坐着一位衣着素樸的婦人,身上也未佩戴過多的首飾,正一手搭在茶案上,雙目有神地望着屋外。

    院中忽然襲起幾道涼風,撲到身上尚算清爽,屋內卻有幾分悶熱。

    王氏端起茶盞呷了一口清茶,嚥下心中急躁後偏頭問了問旁邊侍立的嬤嬤:“珧兒怎的還沒來?差人去喚了麼?”

    “回夫人,半晌前就命人去公子院裏請了,大抵是有什麼事給耽擱......”

    嬤嬤話未報完,就見魏啓珧蹬着青緞錦靴闊步走了進來,身上還罩着未來得及褪下的藍色學褂,眉眼如墨畫丹青,脣畔蓄滿恭敬,“娘,您找我。”

    說話間便坐去了下首,身形筆挺端正,雙手微撐腿上。

    王氏瞧着兒子這副俊美又精神的模樣,不禁憶起當年的魏彥,魏將軍。

    那時她也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魏彥定下了親事。她雖是閨閣女子,但奈何性子跳脫,不願被拘束在深宅大院裏觀一輩子日升月落,便想着若是能嫁給魏將軍,說不定還能去軍營體檢一場血性風情,抑或瞧一瞧京城外的天下。

    而她第一次見到魏彥,是在六崎山上香祈福,那時她們路遇歹匪,正驚惶失色之際,忽見一道墨色人影手執寒霜騰起躍落,劍光如銀蛇震舞,劍氣如森森幽山,將那羣歹徒盡數降服。

    她怔怔地擡眸看了過去,魏彥肩寬背挺,青絲高束,一雙狹長的眸子溢着颯凌之光,將長劍歸鞘後身形一踅,聲音和煦又似揉着黃沙,問她可是受驚了。

    便是那一眼,久久繚繞心間。

    “娘?”少年的聲音漸漸將她從昔年思緒拉回現實。

    王氏微愣了一瞬,旋即掩面默默斂去那縷情思,恢復自若後,方纔步入正題:“珧兒,你瞧着年歲也到了,可是有了心儀的女子?”

    再過一年又春,珧兒弱冠將至,他的婚事也該早做打算了。

    魏啓珧聞言窒了窒,似是從來沒考慮過這等事一般,凝了須臾,方如實應道:“孩兒沒有心儀之人。”

    話落,王氏眼底剛泛起陣陣喜色,正欲和他說姜家姑娘之時,就見魏啓珧捏了捏袖角,繼而起身施禮:“娘,若是沒旁的事兒,孩兒就先告退了。”

    今日在書院開溜給夫子逮了個正着,又要罰他寫一份反思書,他這舞刀弄槍的手,提起來筆來便軟了一半,現下還不回去寫,怕是明日天亮都趕不完。

    魏啓珧左腳將將踱了半分,就聽上首之人又柔又厲地喊住了他,黛眉一撇一捺,“急什麼,娘還沒說完呢。”

    哪怕他再趕着回去寫思過書,此時也得恭順地挪回位子上,思緒略顯飄忽地聽她繼續交代。

    雖然他平日和薛翦一樣性子頑皮,但面對長輩倒是比她多出幾分刻入骨子裏的敬從。

    王氏見他復落座上,兩道斜擰的眉到底是展了展,脣齒啓合:“姜家的大姑娘年紀比你小兩歲,不僅模樣生的俊俏,又頗具才情,性子更是溫婉大方,娘想着,你若是沒有心上人,娘便叫媒人去姜家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

    姜家大姑娘正是含苞待放,娉娉褭褭的年紀,附近的媒人都踏破了門,只爲替男家說來大姑娘的婚事。

    姜大人溫良恭儉,曾經得魏彥所助之時,恰巧姜夫人身懷六甲,於是便說下了這樁未謀世的婚親,若生的是女兒,就嫁與啓珧爲妻。

    晃眼經年已過,二人都到了適齡的時候,姜家雖未透出什麼消息來,但到底是沒把大姑娘的親事定下,顯然是還記得先前所約,待着魏家上門。

    “到了年紀,哪有不成家的道理不是?何況這件事兒我同你爹也傳信說了,他也應下了,讓我再來問問你的意見。”王氏一提到魏彥,哪怕是從口中一溜而過,眼尾都不由添了幾許悅色。

    魏啓珧幾乎是未假思索便開了口,面色依舊:“孩兒沒什麼意見,全憑爹孃做主。”

    王氏看他答應地爽快,欣色更染眼梢,甚至盼着二人即刻見上一面,蓄成一段佳話。

    “那你想不想見見姜姑娘?爲娘可以跟姜家商量商量,讓你們遠遠瞧一眼。”

    於魏啓珧而言,左不過是個姑娘,並沒多上心,但也沒拂了王氏的心意,揚了揚眉眼,“隨便吧。”

    復又趁着這個檔口,再次起身,“娘,孩兒是真的有事,再沒旁的要說了孩兒便先回去了。”

    他那一句‘隨便’已然將王氏堵得心塞半晌,誰成想下一瞬他還陡然換了副更噎人的言辭,氣得王氏當即甩了甩袖子,像趕人一般,“行吧行吧,你走吧!”

    *

    城郊一處密林裏,正搭掩着一座兩層高的小樓,裏外皆有兩三名身着黑衣的男人看守,具是兇悍惡煞,光瞧着那幾雙眼睛便覺後背浸溼。

    二樓屋內。

    男人坐在圓木桌旁,手上動作看似粗糙又隱隱狹着一縷精細,用蘸着冷水的白布一寸一寸清洗手中的彎刀,漸漸滴下幾粒染紅的水珠,沒入木板。

    腿側不遠處,正坐着兩個臉容清秀的女子。居左者神色湛定,鴉青瀑發雖散,眉眼之間仍端着矜嬌貴氣。而她身旁的丫頭顯然是嚇壞了,面色慘白如紙,纓脣顫動。

    男人餘光橫瞥了二人一眼,手下未停,聲音攢着幾分痞氣:“張小姐莫怕,待時機一成,自然會放你們回去。”

    “你們到底是何人?爲何要將我抓來?”張阮兒話色平平,倒叫人看不出絲毫畏怯。

    她和自己的婢女被抓來多久,她已經估計不過來了,大抵有數十日了罷。

    這些兇徒也只有在將她們綁來那日下了重手,把她們打暈了,而後便一直每日三餐不落地送飯過來,偶爾還會燒浴桶讓她們沐身,除此之外,再無旁的動作。

    是以,張阮兒猜測這些人應當只是尊人吩咐將她們拐出京城,並沒有要傷害她們的打算。

    可讓他們這麼做的人到底是誰?目的何在?

    男人幽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面容掛滿譏誚,繼而將目光調回正在擦拭的彎刀上,哼笑道:“若是叫你知道了,張小姐以爲你們能有活路嗎?”

    上頭的人是誰他不知道,但是老大特意囑咐過,若是她們膽敢玩弄任何小聰明,便不用顧忌身份,該怎麼做,照常便是。

    “張小姐且在這安心住下,只要你配合,別耍什麼小心思,我等必定不會傷你毫髮,過一段時日你便能回家了。”

    男人言罷便將屈在凳上的腿落下,站起了身,健碩深長的黑影籠在張阮兒二人身上,漆黑的目光泄着殺氣地看了她們片頃,蓄滿了警告之意,而後步出門外,將房門上了鎖。

    伶森的叩鑰聲消止,四下寂悄,徒有桌上一盞澄黃的油燈照着半間木房,二人的影子似鬼魂一般打在牆上,遊走不出。

    張阮兒的婢女戰了戰身子,往她那靠近了兩分,素白的手微微施力擒着她衣角,惶惶之音抖落:“小姐......我害怕......”

    那日她們只是在街上走着,莫名就記不清事了,醒來以後便發現她們被關在一個荒破的屋子裏,後頸綽綽生疼。

    這等在話本里都未曾看過的情景竟然發現在了她們身上,怎能叫這個涉世不深的丫頭不懼?

    張阮兒暗暗吁了一口氣,安撫般拍了拍她的手背,眉梢微凝,淌着堅定之色,“父親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

    晨起的霧氣朦朧飄渺,攜帶幾縷金光柔柔落下。

    碧痕院重重翠綠之間,但見薛翦將青劍偎在掌心下,立於石板,眉心攏起一座淺‘川’,檀口輕起又耷拉下來,不知在嘟囔什麼。

    小竹從屋裏奉了杯茶出來,穩穩送到薛翦手邊,堆着一絲甜笑:“小姐,你上回說帶我去青堂巷買龍鬚卷,是什麼時候去呀?”

    這件事大抵薛翦都忘記了,可奈何她上次把龍鬚卷講得讓人垂涎欲滴,生生叫小竹惦記了大半個月,按到今日才試探提了一嘴。

    薛翦聞言幽幽地點了點頭,視線還落在手下的劍柄末梢,上次輸給魏啓珧後,她嘴上說服自己不再介懷,但每每獨自習武時,總會想起。

    那一涌不甘心和不服氣自心尖蔓開,生根發芽。

    她一定得再找魏啓珧比一次,贏回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薛翦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洋洋盈耳,擲地有聲。

    小竹一聽更是喜上眉梢,撐大了晶瑩的眼眸不斷朝薛翦遞去滿是愛意的眼光,頭如搗蒜,“太好啦!那我們現在就出門嗎?”

    薛翦偏頭擲了她兩眼,左眉梢挑得極高,心想:這丫頭莫不是能讀心?真是邪門......

    況且,我跟啓珧比試她犯得着這麼激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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