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指向了三點正,江藤律師事務所。

    辦公廳的沙發上坐着兩位西裝男子,他們身上佩帶着都佩帶着一個白底的銘牌,上面刻着“MIZUHO”幾個字母,其中“U”和“H”幾乎連在一起,看起來像是“LH”一般。在深藍色的字母下方,一道紅彩託着這幾個字母,這是瑞穗銀行特有的標誌。

    其中一個男子看起來三十五歲上下,臉上帶着一股桀驁的表情,像是來到這家小律所,對他的身份來說是屈尊了,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煩,雙目不斷來回地打量着這間律所,似乎在悄然提取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這個有些桀驁的男子便是瑞穗新宿支行副行長島田。島田本身畢業於東洋島內一所三流大學的經濟學部,在吸納着整個東洋最頂端金融畢業生的瑞穗銀行體系內,原本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存在。然而,在偶然的一次機會下,他被拔擢爲客戶經理一職,負責對公業務。

    其一上任客戶經理,島田就連續做成幾個大額貸款項目,尤其是發貸的幾家公司後來還成長爲上市公司,給銀行帶來源源不斷的業務。島田的能力一下獲得高層的賞識,在三十五歲的年紀,被進一步提拔爲新宿區的支行副行長。

    島田的旁邊是他的副手。副手的氣場,顯然就沒有如此強大,以至於他還要觀察着旁邊島田的神色,看接下來如何行事。

    “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裝傻。”島田對着前面這個年輕男律師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在這家律所幹了三年,而且承接了主任江藤的合夥份額,然而,卻對損毀我行的債權文書一事毫不知情。你覺得這種話說出來,自己都信嗎?”

    北原攤了攤手,熟練地控制着面部肌肉,擺出了一副人畜無害,十分無辜的表情,“我的確對這起事件,毫不知情。”

    “這種伎倆,我見得多了。”島田不爲所動,“你以爲靠裝瘋賣傻,就可以騙過銀行嗎?!真當我們是喫白飯的?!”

    “總得讓我看看有關文件吧。”北原說道,“主任江藤已經跑路,我這邊找不到跟這件事有關的任何資料。現在,憑空跳出一家銀行出來說,律所把你們什麼債權文書給搞丟了,要賠錢。你們總得把這個事情相關的文書給我看一看吧。”

    “你覺得我們瑞穗銀行有無聊到會來欺詐你嗎?”島田皺了皺眉,像是有些對面前的傢伙感到無可奈何,隨即對身邊的副手使了一個眼色。

    副手立刻從公文包中拿出了一疊紙,卻見這些紙,每一張都已經被用塑料片封裝起來,剎那之間,沙發面前的小桌子便鋪了這些被塑料片封裝起來的紙。

    “就這樣擺在桌上就好了,你不能用手接觸。我怕你會趁機撕掉!”島田冷冷地說道。

    “放心。”北原微微笑道,毫不在意島田的嘲諷,“等等我說翻動哪一頁,就麻煩這位副手翻動一下。”

    卻見這些紙張都是關於一個信用證項目的資料。

    【信用證】

    【所謂信用證,可以大致理解爲是付款指示的一種。即你買東西要付錢,但賣主信不過你會付錢。你便只好讓財大氣粗的銀行替你墊付這筆款項,從而賣主便放心將貨物發送給你。信用證便是賣主可以拿到銀行去,讓銀行替你墊付貨款的憑證。】

    【當然,銀行並非腦袋抽風,它們不會白白地替你墊付款項。它們會從開具信用證中,收取一定比例的費用,並且要求你提供足夠的擔保。】

    桌面上一張紙寫着,“信用證項目A9807號項。開證人:東山進出口代理會社;開證行:瑞穗實業銀行新宿支行。”

    北原的眼睛仔細掃動着這些資料,右手託着腮幫,前所未有地專注閱讀起來。

    這個項目本身很簡單,就是一家名叫東山的進出口公司,要瑞穗銀行替它開具一張信用證。

    簡而言之,就是東山會社想要瑞穗銀行新宿支行,幫它支付一筆進口貨物的款項,這筆進口款項有5億円,需要銀行開立一張5億円的信用證。爲此,東山會社必須向瑞穗銀行提供相應的擔保,這筆擔保的價值也必須達到5億円。

    根據桌面上的資料,東山會社將其存放在東京灣若洲碼頭倉庫的290噸銅材,質押給瑞穗銀行,以換取銀行開具信用證。

    北原的目光繼續掃過接下來的材料。材料的連續性頓時在這裏戛然而止,像是筆直的大公路突然遭遇了斷口。這批材料裏,缺失了最重要的質押銅材單據。

    “290噸銅材的質押單呢?”北原擡頭問道。

    “丟失的就是這份290噸銅材的倉單。”島田冷冷地說道,“東山會社把這290噸銅材的倉單質押給我們,換取信用證開立。後來,東山會社出現財務困難,無法償還我們墊付的款項。爲此我們委託了江藤律師事務所,替我們向東山會社追討銀行墊付的貨款。”

    “在我們把這290噸銅材的倉單轉交給江藤律師事務所之後,現在你的那位前主任不見了。這290噸銅材的質押倉單也跟着不翼而飛。沒有這個質押倉單,我們根本無法行使對東山會社的質權。因此,你們律所,必須就我行在東山會社信用證項目上遭受的全部損失負擔責任。換句話說,你們必須因爲你們的執業過失,負擔5億円的賠償責任。”

    “也就是說,丟失的債權文書是着290噸銅材的質押倉單?”北原又再確認了一遍。

    島田冷淡地點了點頭。

    “等等,等等。”北原冷笑道,“你們別騙我。東山會社質押的是倉單,又不是提單。倉單丟失,直接找交割的倉庫再補辦就行了。整整290噸的銅材擠壓在倉庫,難道倉庫那邊的租金不用支付?倉庫的庫主難道是傻子?白白地騰出地方給東山會社存放銅材?倉庫那邊甚至應該催着你們提貨了。”

    “這一點,我們早就已經確認過了。”島田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下一秒,只見得島田的嘴脣微動。

    一句難以置信的話,從島田的嘴中說了出來。

    卻聽得有些冷漠的聲音道:

    “這290噸銅材,從東京灣的港口裏消失了。”

    隨着島田的聲音落下,律所頓時變得有些安靜。

    彷彿在這一瞬間,空氣也因爲這有些離奇的話語,停止了流動。

    “哈哈哈哈哈。”北原不由得發出了笑聲,“島田副行長,你是在逗我嗎。290噸的銅材,即使要用大貨櫃車,也得連續拉上幾個晝夜。這怎麼可能從東京灣的港口消失?這290噸的銅材一定還在東京灣的倉庫裏。估計他們估計是把銅材存放的倉庫給搞錯了。”

    “這種錯誤也很常見。畢竟不同倉庫的位置編號可能互相接近,也許倉單的編號抄錯了。這麼多噸的銅材,只要讓倉庫那邊去查一查,不可能查不到。到時,只要讓東日會社那邊配合補辦倉單就行了。”北原笑道。

    “經過我們再三確認,這批銅材的確消失不見了。”島田冷冷地說道,“你以爲剛纔說的,我們都沒做過嗎。倉庫那邊最近正好經過了轉手交易,庫主已經換了。很多存放有些時日的資料都已經找不到了。我們特地讓新的倉庫庫主實地打開一間一間的倉庫,來查看銅材究竟存放在哪裏。然而,沒有就是沒有。”

    “島田副行長。我覺得你有些在開玩笑。”北原翹起嘴角,“這裏不是童話世界,也沒有魔法。290噸的銅材,不可能不翼而飛。”

    “我們銀行從不開玩笑,尤其我們是瑞穗銀行。”島田目光陰沉地盯着面前這位男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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