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桌那邊,三個人影拉長倒映在地板上,會議室內的白熾燈彷彿也變得刺眼起來,冷峻的白光籠罩在會議室內,將壓迫人的氛圍,更加往前推上一步。旁邊的律協祕書拿着一臺手提電腦,充當着書記員的角色。在電腦屏幕上記錄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爲日後東京地方律協對北原作出處分的依據。

    “你對調查專員的意見有什麼申辯觀點要發表。”池上冷笑道。這位律協副會長也是從幾十年律師生涯中真刀真槍的庭審一步一步走來的。他對於這種步步緊逼,將對手的心理防線逐步擠壓至崩潰的技巧十分嫺熟。

    先晾了北原兩個小時。

    之後再拿出調查意見進行突襲。

    而且調查專員提交的厚厚一撂意見,還沒有被裝訂起來,連裏面的頁碼都是亂的。池上估計面前這個年輕人,等等連翻動調查意見的手,都應該是顫抖的。接下來,自己只需要慢慢欣賞對面驚慌失措的表情就行了。在自己過往的聽證經歷中,還有一些膽小的律師,甚至直接就被自己的開場嚇得連調查意見的紙都撒落在地面。

    此時,這處小小的會議室,就是自己的狩獵場。

    用那冰冷的獵槍,將獵物嚇得驚慌失措之後,再給予終結他們生命的一擊。

    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妙了。

    池上翹着二郎腿,腳下故意猛地一磕桌子。剎那之間,長桌突地滑動一下,桌子下方的金屬架頓時發出了刺耳的“咯吱”一聲。這種金屬摩擦發出來的冰冷聲音,連在一旁敲着電腦鍵盤,作着記錄的律協祕書也被嚇到了。

    身邊兩位聽證員,此時也已經感受到了巨大心理壓力,然而,他們還是聽證員,不是坐在對面的那個年輕律師。他們已經有些無法想象那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面對的壓力該是多麼的巨大。

    那一撂撂的調查意見書堆在北原的腿上。北原連一頁紙都沒翻動,直接擡頭說道:“據我所知。我的當事人寺井夫婦,這個月已經出國了。他們的手機都已經換成了當地的電話卡,我很好奇,你們所謂的調查專員,能聯繫得上我的當事人嗎?

    “如果這兩個調查專員提交的資料連寺井夫婦的證言都沒有。那這一疊所謂的調查意見,只不過就是一些道聽途說的廢紙。”

    聽到北原的話,池上身旁的兩個聽證員頓時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本以爲這個年輕人會乖乖認錯,然後請求寬大處罰,這纔是正常套路。然而這個年輕人,居然這麼直接的頂撞,而且還把東京地方律協調查專員的調查意見稱作是一堆廢紙。敢這樣藐視東京律協的,這……這是他們頭一回見……就算是東大畢業的學生……也太過囂張了。

    嘴硬?池上在內心微微冷笑道。

    他很清楚,強硬的姿態並不代表着內心的強大,相反有時候這種姿態是內心防線崩潰的前兆。他見過太多律師前一秒還在奮力抗爭,後一秒就跪下向他道歉。

    池上沒有理會北原的回覆,微微眯起眼,眼中彷彿有武士刀鋒利的刀光閃過。下一秒,池上冷冷說道:“本會之前已經知悉你所關於瑞穗銀行5億円質押倉單遺失一事。現我要向你問詢有關事宜。”

    話題驟然轉到江藤律師事務所的5億円事件。

    這一剎那,彷彿圖窮匕現

    原來所有的鋪墊都是爲了這一刻。

    猶如舞臺上的帷幕被拉開,將要登場表演的核心人物從後臺出現。

    這場聽證會的真正主題其實是5億円質押倉單遺失一案。

    北原內心倒是哂笑起來。這場聽證會就差一個摔杯爲號,三百刀斧手從幕後一擁而上。他已經從池上的問題嗅出了殺意。江藤把銅材的質押倉單卷跑,留下自己接盤債務。整件事跟自己其實關係並不大。估計,東京地方律師協會沒有足夠的直接證據對自己展開立案調查。

    所以,池上決定採取迂迴的方式,來對自己進行盤問。

    只要自己一旦開口回答了與五億円質押倉單有關的問題,這場聽證會將立刻變成對質押倉單遺失一案的調查。

    接着,只要再抓着自己的回答或供述作爲一個突破口,東京地方律師協會馬上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就五億円銅材質押倉單遺失事件,對自己展開紀律處分調查。

    江藤目前是找不到了。

    所以要找一個替死鬼。

    五億円質押倉單的遺失,只要自己稍微沾上一點邊,執業資格被立刻停止,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個池上,真的是好一個醉翁之意不在酒。

    北原的盯着面前那個坐在正中間的東京律協副會長,開口道:

    “池上律師。這未免有些過分了。這場聽證會本來的主題就是關於寺井與川本高速一案。現在聽證員就與本聽證會無關的事項進行發問,這究竟怎麼回事?”

    “哐!”一聲,池上的表情依舊淡定悠閒,然而,他的手驟然拍起桌子,發出突然的響聲。這次兩個旁邊聽證員的身子也猛地一頓,顯然是被嚇得不輕。池上又在通過這些拍桌子、踢桌腿,這些動作朝北原施加壓力。

    池上並不急,相反他很享受。

    這種一點點折磨對手,直至將他逼到心理崩潰的過程,簡直是一個饕餮大餐。

    池上已經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起這會議室內有近近乎窒息的壓迫氛圍。

    過了一會,一陣刷拉拉的頁紙散落在地上的聲音傳來。

    那些記載着調查意見的紙張,猶如雪花一樣從那個年輕男子的手上脫落。

    紙張在空中互相摩擦、碰撞發出刮頁的聲音,最後落在柔軟的地毯上。

    池上很熟悉這種聲音。往常那些坐在對面的律師,最終被自己嚇到手足無措之後,就是這樣手心一個不穩,把那些資料散落在地。

    這個小子也不過爾爾。

    池上再度睜開眼睛,準備欣賞對方失態的表情。

    然而,在睜眼的剎那,一張無比沉靜的面龐映入池上的眼簾之中。面前這個年輕男律師,毫無驚慌的神色,那散落在地面上的紙張只是他故意撒手放下。然而,他的手上還拿着一疊紙,那疊紙不知什麼時候起被他捲成了棒狀。

    這個男律師擡起了手,這個小小的會議室彷彿變成了巨大的田徑運動場,他手中捲成棒狀的紙張此刻化身成了標槍。北原猶如運動員一般,伸展手臂,隨後猛地用力地把手中紙張朝前一擲。

    擲出的那一瞬間,房間內的時間彷彿被按下慢放鍵。

    “唰”的一下,猶如暴風將雪花吹起。

    整個房間彷彿下起了A4紙的大雨。在紛紛落下的紙張之中,那個年輕男律師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目露兇光:

    “我在重複一遍,池上副會長。我拒絕回答任何與本場聽證會主題無關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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