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白熾燈像是隱約發出“滋啦啦”的聲音,坐在旁聽席上各類京大的傑出校友、學生代表、大學管理層、市政廳的要員、教育界、法律界的人士,無論是支持大學的,還是同情下川的,在這一刻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在確信沒有聽錯方纔那位名教授的話之後,從最年輕的學生代表到面目頗爲深沉的市政廳要員,無一例外,臉上都流露出了震驚的情緒。

    坐在原告席的那邊律師……居然……居然是一個罪犯?!

    下川準教授居然聘請一個罪犯來做他的代理律師?!

    剎那之間,就連裁判席上的三位法官在聽到宇都宮的這番話,也忍不住交頭接耳了一番,不知道在低語些什麼。

    感受整個法庭的目光都匯聚在了自己的身上,北原頗爲無奈地笑了笑,坐姿依舊休閒地靠在椅背。

    方纔宇都宮說的,恰好落在法律規定的空白處。

    毫無疑問,已被法院判決有罪的律師,自然無法繼續出庭執業。

    不過,對於正處於刑事強制措施中的律師,能否正常執業,則法律並無規定。

    然而法律卻還規定了,法院有權責令處於取保候審期間的嫌疑人不得從事特定活動。

    也就是說,臺上的法官可以即刻責令自己不得從事庭審活動。

    這樣一個問題,將完完全全地留給法官進行自由裁量。

    高梨法官,你馬上就要做第一個決定了,你會進行怎樣的決斷?

    會按照你老師的想法去做嗎?

    北原微微翹起嘴角,眼下正好是測試臺上裁判長的一個絕佳機會。他開口淡淡地說道:“按照刑事訴訟法規定,責令取保候審嫌疑人不得從事特定活動的,需由裁判所、檢察機關、偵查機關進行。在未收到上述國家機關指令的情況下,我自然可以出庭。”

    一個非常簡短的迴應。

    與他所面臨的即將被驅逐出去法庭的風險,明顯不成比例。

    宮川聽到北原只作了這樣簡短的迴應,忍不住低聲道:“北……北原,你不再多說一點嗎。萬一,萬一裁判長真的聽了那個宇都宮的鬼話,不同意你出庭,那該怎麼辦。”

    “不需要。”北原悠然道,“臺上的裁判長自有決斷。這種事情,不需要我來操心。”

    這個年輕男律師一副無比氣定神閒的樣子。

    臺上的高梨法官思索了一陣,又再度與旁邊兩位五十來歲的法官低語交談一番。畢竟,坐在法庭上的律師是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的嫌疑人。這種極其罕見的場面,恐怕一個法官在整個審判生涯中都遇不上一次。

    而眼下,偏偏就碰到了。

    宇都宮欣賞着面前法庭的這一幕,尤其是看到旁聽席上的觀衆對着那個北原露出驚詫的表情時,內心更是止不住得意笑起。

    從紀律聆訊會的囂張再到方纔木柵欄前的無禮對話。

    這個叫北原的傢伙,你應該明白,你就是一個小丑!!!

    耳語了一番之後,高梨法官在審判席上坐正,看向原告席,正色道,“原告代理律師。現合議庭向你進行發問,你不得隱瞞有關事實。你向法庭進行的回答,都會被書記員如實記錄下來。未如實回答的,將承擔違反民事訴訟法的法律責任,情節嚴重的,有可能構成犯罪。你是否清楚。”

    “清楚。”北原看向臺上的高梨法官,微笑答道。

    “對你採取取保候審措施的是哪一個偵查機關?”這位女裁判長問道。

    “京都府警察本部。”

    “取保候審決定書上載明的條件是什麼。”

    “不得離開京都府地區。每隔一週至京都府警察本部報到一次。”

    “這是決定書記載的全部條件?”

    “是的,裁判長。”

    旁聽席內同情下川的聽衆們,有所耳聞那位北原律師在紀律聆訊會的事蹟。他們都不由得微微捏了一把汗,有些害怕聽到下一句,這位女裁判長就冷臉命令法警,把這位原告律師給拽出法庭。

    問完之後,高梨法官表情平靜,旋即說道,“請原告代理人庭後提交京都府警察本部出具的取保候審決定書的複印件給合議庭。鑑於偵查機關未在《取保候審決定書》中載明北原律師不得從事代理活動,現本庭准予北原律師繼續出庭。”

    剎那間,塵埃落定。

    被驅逐出法庭的危險頓時消散。

    聽到這個決定,宇都宮微微冷哼一聲,這個高梨還真是怕事。這位名教授自然清楚他這個學生這樣做的邏輯。

    無法就是怕違法剝奪了律師的發言權,然後導致案件在二審中被髮回重審。

    不過嘛,也無所謂。

    宇都宮笑了一下,他也沒有真的寄希望於就這樣讓法庭把這個北原給驅逐出去。之所以這麼做的目的,更多還出於在衆人面前羞辱北原的目的。

    接下來,宇都宮擡頭道:“裁判長。答辯意見在舉證質證、法庭辯論階段一併發表。”

    很簡短的一句話。

    正如同方纔北原迴應裁判長的話一樣簡短。

    這位名教授選擇了不發表答辯意見。

    將己方的炮彈全部隱藏起來。

    這位學者律師,顯然知道如何製造緊張的壓力。

    恐懼來源於未知。

    既然對面的原告律師缺乏有關着作權案件的實務經驗,那就更適合隱藏住答辯觀點,進行突然襲擊。

    將這種未知的不確定感發揮到極致。

    “那另外兩位被告有何答辯意見要發表。”高梨法官在審判席上,目光看向了另一位被告律師。

    池上表情輕鬆地答道:“針對關於京都大學需對藤村展開紀律處分的請求。該項關係屬於人事管理關係,不屬於民事訴訟處理的範圍。針對關於京都大學出版社賠償損失的請求,出版社方面已在接到法院通知的第一時間,選擇下架書籍,不存在過錯,不具有賠償責任。”

    這場官司主要是藤村與下川之間的鬥爭。

    京都大學和出版社被判處承擔法律責任的可能性爲零。

    因此,池上毫不在意,脫口答辯道。他的桌面前,甚至連一張文件紙都沒有。

    高梨隨即點了點頭,宣佈道:“下面進入法庭調查階段,請原告進行舉證。”

    宮川咬了咬牙,握緊手上的筆。對面完完全全連一點實質性的內容都沒有透露。

    很明顯,他們就是爲了突襲。

    這種完全隱藏自身武備隱藏起來的做法,使得前方猶如伸手不見十指的漆黑一般,不知道所要面對的可怕陷阱是什麼。

    接下來的戰鬥,將是一場在黑夜中展開的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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