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點19分。

    京都大學,教研樓A座,302教室。

    一張張可以活動的板桌,將教室內切割成兩個區域。在區域的一邊,至少擺着七、八張長桌,大約坐了三十來個學生在前面幾排。他們時不時地搓動着手,或摩挲膝蓋,臉上掛着一副焦急的表情,像是有火燒眉毛的事情一般,想急切地找人討要個說法。

    而在區域的另一邊,則只有孤零零的一張長桌,位置上坐着北原、宮川,還有廣瀨。

    這兩邊人相對而坐,遠遠看去,彷彿像是一個隆重的外交場合,雙方即將展開激烈的談判。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今井康太,是今天的學生代表。”坐在位置最前面,一個穿着米色外套,戴着黑框眼鏡的學生說道,“我是古典歷史教研室四年級的博士生。我們想找下川老師相談的想法,已經通過line傳達給了廣瀨。”

    “今井同學,你好。”北原坐在位置上,嘴角微微翹起,“我是下川老師委託的代理人北原義一,也就是此次藤村著作權糾紛中的出庭律師。所以,你們這次是想向你們的導師,表達什麼請求。”

    今井十分警惕地打量着面前這個穿着灰色西裝的男子。

    任何人在同律師打交道,都會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

    上午的時候,今井他們一幫修士生、博士生,都被學院叫去談話。談話內容的主旨非常簡單,那就是如果下川不再停止針對藤村的訴訟,那他們在大學的學習資格,都會被終止。

    在談話結束之後,他們便聚在了一起商議。

    寒窗苦讀十分不易,而眼下卻要因爲一樁身不關己的法律訴訟丟掉學位,這對於諸多修士生、博士生來說實在不能接受。

    特別是他們已經獲知了下川和藤村的所謂抄襲糾紛,僅僅只是古籍點校的標點符號雷同,而非真正意義上的論文抄襲或者著作抄襲。

    他們更加不想因爲這種近乎鑽牛角尖的事情,而影響到自己的學生生涯。

    這兩年以來,下川和藤村之間的糾紛已經導致他們頻繁面對來自學院的侵擾,不勝其煩,他們的神經早已十分疲憊,渴望終結掉這種不正常的校園狀態。

    因此,思考再三之後,他們決定向導師表達希望他撤訴的想法。

    不要再和學院鬥了。

    今井開口道:“下川老師難道沒有來嗎?我們想和老師直接面談。”

    “有什麼話同我說就行了。我會轉達給你們的導師。”北原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

    北原沒有讓下川出席。

    其理由在於一旦學生和老師之間爆發衝突,又會對下川產生更加不利的影響。在眼下的訴訟階段,學院更是會把目光聚焦在下川任何的一舉一動上。只要其行爲稍有不合規之處,必然就會立刻就會對下川進行處分,將他逐出學院。

    因此,在這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關頭,絕不能讓當事人親自去處理任何可能進一步爆發潛在衝突的糾紛。

    谷矚</span>今井聽着北原的答覆,露出了不滿的表情:“難道他就不願意見我們嗎?我們可是他的學生!學生啊!哪裏有老師,不見學生的道理。我們要商議的事情,是會對在場的學生切身利益產生重大影響的,所以我們不希望依靠中間人來傳達。”

    北原神情輕鬆地笑了笑,“你們的訴請,是不是要讓下川老師撤訴。”

    輕輕的一句話,猶如一根針扎破了氣球。

    對面學生擺出的強硬姿態,立刻“砰”的一聲,給撼動了幾分。

    聽到律師說出這句話,今井頓時張了張嘴,身子的動作停滯了幾分,像是僵住一樣,流露出了喫驚的表情。

    他沒有想到這位叫做北原的律師,已經知道他們的逼宮計劃。

    這位律師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今井眉頭一皺,隨即目光落在了對面的廣瀨上——這個該死的修士生,居然不站在我們這一邊!

    這位學生代表又回過頭去與衆人小聲商議了一番,隨即轉過頭來,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就直說了。我們的確是希望下川老師能夠撤訴。北原律師,你現在已經參與到了這場糾紛之中,想必也對下川老師和藤村院長之間的糾葛瞭解得不少,也對古典歷史教研室的現狀,有所瞭解。”

    今井端正着身子,繼續說道,“去年,我們全體學生的學位論文年中考覈,已經被判定爲不合格了。如今,下川老師和藤村院長的矛盾又進一步擴大。我們今年的學位論文考覈,亦有可能再受波及。按照京都大學人文研究科的院內規章,只要學位論文年中考覈,兩次被判定爲不合格,我們的在學資格就會被取消。”

    “因此,考慮到這一點,再加上這次的抄襲糾紛實際上是古籍點校的標點雷同,構成剽竊本身就非常勉強。我們教研室的修士生、博士生一致希望下川老師能夠撤回此次起訴,平息這次糾紛,重新回覆往日的學院和睦。”

    北原微微點頭,露出着官方式的笑容,“你們訴求我已經收到了,我一定會將你們的重要訴求傳達給下川老師。”

    一句廢話般的回覆傳了過來。

    今井眉頭又抖了抖,顯然是並不滿意於如此空洞的回覆,立刻開口道:“我們希望下川老師三日之內,就給我們答覆。”

    “三日?”北原冷笑了幾分,“這個時間恐怕太短了。對於如此重大的決定,沒有經過十分慎重的深思熟慮,是不可能做出的。而要深思熟慮,就必須要足夠長的時間,來權衡各種可能產生的影響,並且還要視乎被告,也就是藤村的態度。”

    “如果三日之後,沒有收到答覆,我們將會集體前往教研室的。”今井目光閃爍着一股狠勁說道,“我們也不希望事情鬧得太過難看。畢竟,那麼多學生集體堵在教研室的門口,總歸是有些說不過去的。”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下川老師拒絕了你們撤回起訴的請求,你們又該準備怎麼做。”北原翹着二郎腿,看着面前這突然激動了幾分的學生代表,開口道,“你們就如此斷定下川老師會撤回起訴嗎。”

    聽着這句話,今井擡手緩緩從衣服中,拿出了一封信,將它平鋪在桌面。

    信紙慢慢打開,只見得這封信的標題寫道:“關於下川善彥準教授導師職責履行失職一事的舉報。”

    在密密麻麻的東洋文字後面,還落着三十來個學生的簽名和簽章。

    “如果,下川老師不願意撤訴……”今井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我們將會進行集體舉報,就下川未履行好導師職責致使學生論文全體未達標一事,請求學院對其予以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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