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救嗎?
應該沒救了吧。
對方拋出了這麼多的證據。既有軟件的鑑定結果,又有學者的調查結論。抄了就是抄了,這是白紙黑字的結果,還要怎麼否認?律師畢竟只是律師,並不能夠把黑的說成白的。在這些證據面前,哪怕再怎樣巧舌如簧,也必須得認了。
法庭內許多旁聽的人士微微鬆了一口氣。看起來不斷搖擺的結果,似乎最終要因爲竹澤的舉證而一錘定音。這場官司應該就要到此結束了吧。就在許多人生出這種想法時,沒有人注意到原告席那位男律師又再度站了起來。
下一秒鐘,只聽得北原的聲音再度響起道:“裁判長。方纔被告代理人所舉出的證據,事實上故意忽略極爲之重要的一個信息。被告代理人對此避而不談,而恰恰又是這一點,將會對美希子論文究竟是否構成抄襲產生重大影響。”
北原的聲音不是很大。
然而,這段話卻極爲清楚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在前排的大學高層們,聽到這段話,也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嘴巴。避而不談?故意忽略重要信息?而這個信息又會對美希子是否構成抄襲產生重大影響?大學高層們反覆確認着剛纔所聽到的話語,不少人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竹澤都已經舉出了這麼多證據,還要如何才能夠反駁?
一定又是這位律師在信口雌黃了!
然而,等大學高層的目光們都落在被告席上時,高層們的表情卻更加震驚了。
原因無他,此刻被告席上的竹澤正露出着無比認真的表情,隨時準備記錄下等等那位原告律師要說出的話語。她那因爲從事律師行業而帶有幾分剛毅的面龐,兩道秀眉此刻卻也忍不住皺了起來。是的,此刻竹澤正是在嚴陣以待,顯然她並沒有把原告律師的話語,當作是沒有事實的恐嚇。
竹澤眼睛緊緊地盯着那位北原律師。她之所以如此緊張是有原因的。道理很簡單,如果真的就是鐵證如山的話,她和朝倉彥又怎麼會去想着千方百計去迴避和碰觸涉案論文是否構成抄襲這一實質性問題。不知不覺之中,竹澤已經隱隱感到了對面那位北原律師所帶來的的壓迫感。
是的,很奇怪。
明明在一開始庭審的時候,對方只是一個年輕人,自己從未將他放在眼中。
而現在,自己竟然會在他面前感受到一股壓力。
明明那位律師一句話都還沒有講,但是,竹澤卻已經感覺到了,對方一定會將己方的弱點給揪出,一個接着一個,毫不留情面的,以一種異常冷酷的姿態,將這些弱點通通全部一個不剩地給挖出來。
北原拿出着一疊論文資料,指着其中論文在首頁中的第一個註釋,說道:“請裁判長關注涉案所謂與美希子存在抄襲關係的四篇論文作者的註釋信息。《磷酸基團定向分子與蛋白質酸化》一文是京都大學生命科學系第A5608號科研項目的成果。《磷酸基團定向分子的印跡方法》一文是京都大學與大阪大學編號爲XA856號的聯合申請科研項目的成果。《磷酸基團定向分子處於蛋白質酸化的表徵現象》是京都大學生命科學系與化學系編號爲6502C號的聯合科研項目。《磷酸基團定向分子的不定酸化條件》一文是京都大學生命科學系與產業企業合作的橫向科研項目研究成果。”
論文的第1個註釋往往是關於作者信息的註釋。如果有關的論文是在科研項目資金的資助下完成的,那麼相關論文往往還會在第1個註釋中註明該論文是相關科研項目的研究成果,以便作爲項目成果作爲結項時進行驗收的一個依據。
第一篇是科研項目的研究成果。
第二篇也是。
到第四篇也是。
在場旁聽的一些市民卻開始感到了頭暈起來,不知道這位原告律師要表達什麼。對於學術界裏面的彎彎繞繞,常人並不會對其中所涉及到的細節和問題有着充分的敏銳程度。
緊接着,北原再度拿出數張A4紙,同樣展示在法庭之上,只聽得他說道:“裁判長。現在原告代理人手上所展示的材料是涉案4篇論文的科研項目研究組成員,以及相關的電子郵件往來記錄。原告美希子在讀大學期間,作爲博士生參與了上述4篇論文的科研項目。該事實有大學以及文部科學省備份的相應科研學項目的研究組成員名單可以作證。”
“同時,現向法庭提交的電子郵件記錄可以表明,涉案論文所謂的涉嫌抄襲部分,事實上是我當事人美希子在參與上述科研項目期間獨立撰寫完成,並通過電子郵件發送給相關科研項目的主持教授。”
“今和3年3月20日,原告美希子通過電子郵箱發送了《磷酸基團定向分子與蛋白質酸化》一文中,獨立撰寫的第三節給該項目的主持教授阿久津文夫。今和3年5月21日,原告美希子將《磷酸基團定向分子的印跡方法》獨立撰寫的第四節發送給該項目的主持教授前川愛裏。今和3年8月21日,原告美希子將《磷酸基團定向分子處於蛋白質酸化的表徵現象》第三節發送給該項目的主持教授片野一木。今和4年1月20日,原告美希子將《磷酸基團定向分子的不定酸化條件》第三節發送給該項目的主持教授柳川隆二。”
隨即,北原拿起了方纔竹澤出示那份軟件查重的鑑定報告,指着論文當中被標紅的重複字體說道:“裁判長。涉案所謂指控我當事人的抄襲部分,都是其參與上述科研項目期間所獨立撰寫的章節。其所謂抄襲部分,都是我當事人的獨立創作。”
北原的聲音不大,語氣沒有過多波瀾起伏之處。
就這樣迴響在法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