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慈悲城 >第46章 代價
    有的時候慕善會想,其實陳北堯一直是讓着她遷就她的。譬如除夕夜,他分明是要她給承諾,她卻只答:“讓我想想。”他竟然也不生氣,笑笑將她抱得更緊。

    只是兩人在假期廝磨甜膩得更狠,倒像兩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可午夜夢迴,慕善偶爾還會看到被她殺死的士兵,甚至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丁默言。她已不會從夢中恐懼驚醒,只是醒來時,有一種麻木的疼痛和厭惡。

    她有時候會想:我明明爲了他,可以命都不要;“我愛你”對他只說一遍,在心裏說了千百遍。怎麼當他問我要一生一世的承諾,我卻還會猶豫?那我到底要什麼?我又能要什麼?

    陳北堯之後許多天,卻再沒提過類似的話。春節假期後,他就回公司上班,慕善偶爾也去自己公司看看,一切彷彿都上了正軌,除了他們的未來懸而未決。

    出了正月,醫生宣佈慕善的身體基本恢復,不過要孩子還得隔半年。第二天,陳北堯就安排車,陪慕善回家看父母。

    比起上一次的如履薄冰,這一次兩代人同聚一堂,氣氛已融洽得毫無間隙。母親整治了一桌好菜,全當補過新年。慕善拇指大動,擡筷就夾往麻辣兔肉。陳北堯正在跟父親說話,筷子卻像長了眼睛,輕輕壓住她的。

    “前幾天還抱怨皮膚不好,少喫辣椒。”他淡道。

    慕善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傷口,只是她剛纔一時忘了,訕訕的收回筷子,瞪他一眼。一旁的父親沒什麼表情,母親卻有了笑意:“就該讓小陳管管你。”

    陳北堯陪父親喝酒聊天,慕善偶爾插話。正聊得投機,母親插空道:“小陳,你們倆年紀也不小了,將來有什麼規劃?”

    這話問得直白,慕善心頭一跳。其實母親在電話裏問過她幾次,都被她含糊應付。心想這下壞了,正中陳北堯下懷。

    果然,陳北堯語氣放緩、神色認真:“叔叔阿姨,只等慕善點頭。”

    母親面露喜色,她倒不是急着嫁女兒。只是聽說兩人已經住在一起,而且陳北堯的條件實在可遇不可求,總要陳北堯表個態,當母親的才心安。至於什麼時候結婚,倒不是那麼重要。

    慕善立刻道:“我的公司剛起步,想過兩年再說。”

    父親聞言點點頭,沉吟片刻正要開口,陳北堯卻先對母親道:“叔叔阿姨,如果你們同意,我想先跟善善訂婚。”

    此言一出,大家全部沉默。母親最先點頭:“也是,你們住在一起了,訂婚也是個意思。老慕你說是不是?”

    父親觀念比母親更傳統些,之前聽說他們同居就有點不樂意。現在見陳北堯一力想要負責,倒高興了些,點頭:“嗯。”

    慕善笑道:“這事回頭再定,不急。對了,小陳給你們報了個旅行團,下個月有時間去吧?”父母連說破費,訂婚的話題倒一時岔開了。

    父母看旅行團資料的時候,慕善趁機在桌下狠狠捏了陳北堯一把,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笑不語。慕善看着他沉靜溫和的側臉,心裏透亮——他要逼她表態了。

    陳北堯打定主意的事情,果然是沒有迴旋餘地。並且來得比慕善想象的快得多。

    吃了午飯,父親去午睡,母親看電視。陳北堯和慕善看了一會兒以前的相冊,說了會以前的趣事。陳北堯極自然的抽出七八張她不同年齡段的照片,塞進西裝口袋裏。然後拉着她站起來:“出去走走。”

    屋外新雪已經消融,遠遠望去房屋樹木彷彿都帶着乾淨的溼氣。慕善一下樓就發現司機已經等候多時。上了車,目的地極爲明確的開了出去。

    “去哪兒?”慕善忍不住問。

    陳北堯不做聲,手搭在她背後,長眉舒展、黑眸深沉。慕善一下子猜到了,默然不語。

    初春的山嶺孤寒料峭,人跡罕至。偶爾有孩子不顧天寒地凍,在山路上追逐嬉鬧。山門入口,“北善公園”四個嶄新的銀色楷體大字,鑲嵌在大理石碑上,剛中帶柔、氣魄萬千。司機和保鏢被留在公園門口,陳北堯像少年時一樣,牽着慕善的手,沿着山路蜿蜒而上。

    青石小路經過休整,比以前好走了許多。道旁的綠樹鮮嫩嫩的就要滴下水來。這正是慕善記憶中家鄉的景緻。與她孤身在北方度過的七年完全不同,這裏的冬季始終蔥蔥郁郁,彷彿永遠充滿希望。

    兩人一前一後,都沒說話,慢慢翻過山,去往山谷深處。山澗處一道三米多寬的小溪擋住去路,雖然沒凍住,但澄澈急流看起來清寒動人。慕善正遲疑着,陳北堯已經在她面前蹲下來:“上來。”

    “你的鞋和褲子會溼。”慕善不動。

    “前面有地方換。”陳北堯聲沉如水。

    “我很重的。”慕善爬上他的背。她說的實話,她雖然不胖,但身材高挑,絕對算不上輕。

    他卻跟沒事似的,利落站起來,踩進水裏,淡淡的聲音道:“背老婆還怕重?”

    慕善心裏突的一跳。她的十指輕輕抓着他背上的衣服,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一點也不想動。他大手收緊,令她靠得更緊。

    過了小溪,他卻不放她下來,一個勁向前走。慕善也有點捨不得,可擔心他身體剛好,柔聲道:“放我下來,別太累了。”

    他卻不鬆手,低笑道:“對我的體力有點信心。”

    慕善心頭一軟,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臉埋在他背上:“你很久沒這麼背過我了。上一次……”上一次還是八年前。

    陳北堯沉默片刻,低聲道:“那讓我背一輩子好不好?”

    她心頭又甜又痛,默然不語。他把她放下來,慕善腳一下地,就踩到厚厚的枯樹葉,發出枯骨般的脆響。陳北堯抓着她的肩膀轉身,她看清眼前的景色,呆住了。

    草綠的山坡上,一座白色小樓,靜靜立着。她從沒見過這麼精緻的小樓,乾乾淨淨、線條婉約,就像一位美人溫柔側臥在湖光山水間。

    而周圍的美景,彷彿要與這小樓融爲一體:邊上一棵高高的樹,繁密掩映綠意盎然。側面是一面小湖,此時平靜無風,像一片通透的鏡;房子背後是山,深深淺淺起伏的綠。

    “進去看看。”陳北堯拉着她,走到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

    屋內的佈置更是簡潔溫馨,處處都是暖色調,儘管諾大的房子空無一人,卻絲毫不覺得空寂,人只要往屋裏一站,處處都是生氣。

    陳北堯帶她參觀了每一間房,二樓主臥邊上,甚至還有個嬰兒房。木質嬰兒牀靜靜放在那裏,地上堆滿了玩具。最後來到主臥的陽臺上。慕善又忍不住讚歎:小樓臨湖而建,這裏的視野極爲開闊,整片水面在眼前展開,人宛如置身在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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