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慈悲城 >第54章 虔誠
    慕善腦子裏“嗡”的一下,足足愣了有半分鐘,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老闆”就是陳北堯。她的腦子裏還是懵懵的,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呢?

    那是她最恥辱的記憶、最痛苦的經歷。她再也不想再想起、再提及。可李誠此刻卻告訴她這個匪夷所思的事實——是陳北堯安排的?

    不,不可能!她猛然擡眸望着李誠,李誠看着她震驚的樣子,臉色略有些不忍,可還是繼續道:“嫂子,我跟你說這個,只是希望你好好規勸老闆,配合政府。不要有別的想法,也不要爲了他,搭上你的一輩子。”

    說完這些,李誠轉身走了。慕善幾乎想大笑——不可能的,這是李誠的計謀,想要讓自己對陳北堯心生怨恨,想讓自己不跟陳北堯走。李誠知道她對陳北堯多重要,如果她不肯走,陳北堯也一定不會走。

    想到這裏,慕善心頭稍定。這時門一響,店經理走了進來,端着杯茶水,若無其事的對慕善道:“陳太太,咱們開始試吧!”

    慕善呆呆看着她手裏的婚紗,忍不住想,這些婚紗真好看,只可惜是假的。他那麼愛她,不是假的,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慕善站起來,在店經理詫異的目光中,筆直的向門外走去。她一直走一直走,視線裏到處白花花亮堂堂的,在她眼裏卻都變成了蒼茫的背景。她走了一會兒,外間的助理和保鏢沉默的跟上來。慕善根本當他們不存在,腦子裏反反覆覆浮現當日的情況。

    她想起胖子警察的下流眼神,想起幾個男人的壞笑;想起自己被人卡住下巴灌進藥水,想起自己萬念俱灰恨不得一死,卻依然不想供出陳北堯這個名字。

    怎麼可能是陳北堯?他明明在救出她後,一臉隱痛和癡迷。怎麼會在她受苦的時候,就站在警察局的暗處,沉默不動?

    恍惚間,她已經走出了大廈。外頭的太陽很亮,亮得刺眼。她卻驟然覺得冷。她抱住自己的雙臂,跟着保鏢們走到車前。她的十指緊扣自己的胳膊,冰涼的觸感,卻忽的想起一種感覺。

    那是陳北堯撫摸擁抱她的感覺。冰涼的、略有薄繭的手,堅定的、飽含壓抑的****,撫摸她的身體。那種感覺很熟悉,熟悉到她閉着眼,就能夠分辨。

    她坐到車裏,面沉如水,心若懸谷。車子開動了,她覺得喉嚨又幹又澀。她知道李誠說的沒錯,真的是他,真的是陳北堯。李誠不需要說這樣一個謊言來欺騙自己。

    而且,其實她比誰都清楚,是他做的。因爲那雙手,警察局裏,在黑暗裏摸上自己的那雙手,那種感覺,她怎麼會分辨不了——這輩子,只有他一個男人,這樣撫摸過她,跟夢境中一致,跟現實裏一致。她當初沒認出來,也許是因爲潛意識裏,她一直不肯面對這個事實。

    也許是她的忽然變臉離開婚紗店,令隨行保鏢不安。很快,她接到陳北堯的電話,語氣關切:“老婆?出什麼事了?”

    “……沒事。”她聽到自己聲音有點冷。

    陳北堯怎麼會聽不出來,頓了頓道:“你在哪裏?我一小時後開完會,過來接你。”

    慕善心頭微痛,只覺得電話那頭的男人有點令她心痛的陌生。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不用。我只是有點想家了。我想回家一趟。你不用過來,我想單獨跟爸媽呆兩天。你別擔心,好好忙你的事,我過兩天就回來。成嗎?”

    “……好。”

    事實證明,回家真是個好主意。隨着轎車在高速上飛馳,慕善的頭腦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告訴自己,不用怪他,不該怪他。他的愛不可能是假的,那麼做只是逼不得已。

    不難推測,他的原因只可能有兩個。一是考驗。當時她頂着丁珩緋聞女友的名頭,卻作爲唯一的目擊者,被他分毫不動的放走。他對榕泰的局布了那麼多年,不知牽扯了多少人性命攸關。他當時讓人逼問她,只怕是爲了考驗她,他身爲老大,也好對其他人譬如李誠周亞澤劉銘揚等等,有個交代;

    二是逼迫。他對她,不是也一直心黑手黑嗎?他當時能對她父母下手,也能對她下手。目的只是要讓她脆弱無依,讓她投入他的懷抱。只是她在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後,依然拒絕了他,所以後來,他才一改溫馴面目,強取豪奪。

    她努力告訴自己:不管是哪種原因,他都是愛她的。他現在已經變了,他幾乎是掏心掏肺的愛着她,不會再欺她瞞她強迫她。

    可那一段經歷對她來說太痛苦,現在想起都心有餘悸。她實在不能想象,他當時竟然忍心。

    慕善心煩意亂,閉上眼向後一靠。剛纔說想回家,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約莫是在陳北堯這裏受了委屈,她還有個家可以回去。

    可如果跟他去了國外,她就連家都沒有了。

    車開到家樓下的時候,慕善卻遲疑了。近鄉情怯,想到數天後,父母就會得到自己和陳北堯雙雙身亡的消息,她竟然一時不敢去見他們。

    呆了片刻,她先撥通了母親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母親喜氣洋洋的聲音:“善善?怎麼今天想着打電話了……嗯,婚禮籌備得怎麼樣?我不在家,我在你大姑家呢。我們在商量你們在辰縣的婚禮怎麼辦。你今天下午回家?小陳不來?好,你爸現在也沒在家。你幾點到?我下午回去給你做好喫的。”

    掛了電話,慕善擡頭望了望家的窗戶。這是90年代的福利分房,已經有了些年頭。可這套房子,這個院子的一草一木,慕善都非常熟悉,閉着眼都能勾勒出它的形狀。慕善默默的想,是該多看幾眼了,以後就看不到了。

    想到這裏,她竟然不想上樓。怕自己站在空蕩蕩的房子裏,看着母親拾掇好的整潔明亮的家,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你們先走吧。”她下了車,對保鏢道,“我上樓了,不會下來。小區很安全,你們明天再來。”

    她走上兩層樓,卻見保鏢和車依然停在原地。大概是陳北堯的死命令,要讓他們寸步不離。慕善看了幾眼,轉身又下樓,樓梯後有道極窄的小門,那是通往地下室的後門。慕善從那裏,一個人繞了出去。

    她沿着熟悉的小城街道,走了很久。這裏跟霖市完全不同,空氣清新,節奏緩慢。不知不覺走了有一個多小時,她停住腳步,才發現自己又走到上次跟葉微儂來過的那間小廟。

    人總是需要有點信仰的,她看着冷清的廟宇,默默的想。

    廟裏依然沒人,只有那名和尚。他還穿着灰白的僧袍,袖子挽起,站在天井前,手叉着腰,擡頭望天。看到慕善,他也沒啥表情波動,又動了動胳膊,伸了伸腿。慕善這才知道這和尚在運動做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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