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離好說歹說,還是拉着她去輸液了。
關於白血病這種病,溫暖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如果找到了合適的配型,那麼她的確是有可能康復的;但一來合適的配型極其難找,二來就算是找到了,時間上也未必來得及。
而她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
在等待的時間裏,她每天也都會在醫院裏注射響應的藥劑。如果真的找到了合適的配型,她也要把頭髮全部都剃光;想到這裏,她不覺打了個寒顫。
她以爲自己會一直這麼等待下去,想着這事情也許會有結果,也許一直到自己病發身亡,都等不到合適的配型。這麼想着,她的心情反而開闊了不少。
橫豎最壞的結果就是自己提前離開人世,倒也算不上是相當可怕。反正她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便找不到配型,自己還能堅持上幾個月。如果幸運,也許能等上幾年也說不定呢?
“是76牀的溫暖小姐嗎?”
剛住院的一週左右,溫暖就聽到了護士的呼喚。她不希望太多人陪在病房裏,也覺得自己的身體還沒有差勁到必須要請人護理的程度,所以大部分時間都還是一個人在病房裏呆着的。
“是我,怎麼了?”
這一個星期,她纔剛剛習慣從左離家到醫院這種來回跑的生活。好在左離家裏病房並不是很遠,她也專門買了一輛小車子,來來回回地跑着。
“是一個好消息,有合適的配型了。”
“啊?”
溫暖像是沒聽明白似的,驚訝地看着那個小護士。小護士臉上掛着甜美的笑容,但溫暖還是疑惑不已:“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了?”
“嗯,我們也很驚訝。”
“能讓我見一見對方是誰嗎?”
溫暖很急切地問道。但方纔還笑容甜美的護士卻一下子就苦了臉:“這個,不好意思,對方說——這是隱私,並無透露身份的打算。”
“哦,這樣呀……謝謝你啦!”
儘管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溫暖還是很開心。如果有生的機會,誰也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她還有太多太多美好的風景都沒看,也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
她很想把這個消息儘快告訴左離,但左離說今天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開,可能會晚一點才能回來。如今她手機上的聯繫人就只剩下了一個左離——其他的人都存儲在舊手機上,也隨着手機的覆滅和卡的離去,全然不剩了。
好容易捱到晚上,也許是因爲聽了自己還能好好地活下去的消息,溫暖的心情激動得不得了。她沒注意左離有些疲憊的臉,興奮地看着他:“左離,我找到合適的配型了!”
“嗯,那就好。”
左離看起來很是疲累,又也許是隻想維持一貫冷漠的神情,或者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總之他並沒有像溫暖一樣興奮地上竄下跳。
“你……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溫暖有些緊張兮兮地看着左離。但左離把手撫上她的額頭:“我早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的比我還早!你不是要去開會嗎?我還想早一點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呢!”
也許是興奮過度了,溫暖並沒有意識到左離的性格怎麼忽然變得如此冷漠,竟有些像是兩個人剛認識的時候了。
“早點休息。”
左離又仔細叮囑了她幾句,溫暖卻還是有點兒滿不在乎:“我知道啦!反正也不會有事的,現在配型也有了,我更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了!”
“原來還有過?”
彷彿聽出了她的話外音似的,左離勾了勾她的鼻子:“日期定好了?”
“還沒有呢,只是知道了有合適的配型,對方肯不肯捐還是另一回事呢!如果對方很不願意的話,我也沒辦法啦……”
溫暖撇撇嘴。但左離只是揉揉她的腦袋,篤定得道:“他會願意的。”
“啊?什麼?難道人是你找的?你該不會用什麼手段強迫人家了吧?”
溫暖登時有些緊張。骨髓移植對身體的傷害並不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需要經過好長一段時間才能休養回來。如果對方不願意捐獻的話,她也不願意去強迫:畢竟這是人家的個人意見,她還是需要尊重的。
左離苦笑着搖搖頭:“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不堪入目?”
結果越描越黑,左離的神情也變得更加不善。溫暖見他的臉色實在不好,連忙趕他出去:“好啦好啦,你今天一天也累了,不如就好好地休息休息,別再這裏熬着啦!剛好我也想回家了,我們兩個不如一起回去?”
左離見她的神情裏帶着些許討好的意味,不覺嘆氣:“你好好休息。”
說罷,他起身就準備回家。溫暖可憐巴巴地拉着他的衣服,就這麼看着他。左離見她這樣子,只好嘆氣:“我沒生氣。”
“可是我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呆着嘛!這裏黑咕隆咚的,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在這種沉悶的環境裏,她只會想到三年前自己險些被蘇錦珊害死的那些回憶。那時候如果不是有高傑在她的身邊陪着,只怕她還是從前那個弱小的、不管什麼情況下都不敢跟人大聲說話的、柔柔弱弱的溫暖。
“好吧。”
左離終於妥協,嘆着氣把溫暖拉了起來。也許是因爲得到了這樣一個好消息,所以這一整夜,溫暖都興奮得有些睡不着,第二天要去醫院輸液的時候,還有些困頓:“嗯,讓我再睡一會兒啦……”
“去輸液。”
左離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溫暖迷迷糊糊地答應着,被左離一把掀開了被子。驟然的溫差讓溫暖一下子清醒過來,好在她並沒有裸睡的習慣,不然此刻一定會顯得非常尷尬:“知道啦知道啦,我這就起來!”
見她困成這個樣子,左離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出了房間:“十分鐘。”
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的溫暖揉了揉眼睛,便趕忙穿好衣服收拾了起來。十分鐘的時間顯然有些勉強,但左離向來說到做到,說十分鐘就絕對不會等她十分零一秒。
所以當溫暖慌亂中被抓到車上的時候,她的頭髮看起來還是亂糟糟的。
兩個人倒是誰都沒在意,左離拉着溫暖一起上了車。溫暖在車上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想着自己再過幾天也許就要跟這一頭秀髮說再見了,還有些不捨。
但能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她剛剛踏進病房,護士就說了再過三天就可以動手術的消息。溫暖淡然地說了聲“好”,便開始準備輸液。儘管她的臉上寫滿了淡然,可她的心底卻是有一種抑制不住的激動:她覺得這種活下去的機會,就像是白白撿來的一樣。
一個人一生之中也許只能有一次生命,但她曾經有過兩次。在那次爆炸之後,她就算是重獲新生了;而如今,她即將迎來自己的第二次新生。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是一個人不慎走進了一個四面八方都是牆壁的死衚衕,在絕望之中卻忽然發現,原來有一面牆並不是真的牆,只是做成了牆壁模樣的門,她輕輕一推,就有路可走了。
她躺在牀上輸着液,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影:她第一反應是覺得有賊,但緊接着又覺得對方的反應並不像是賊人。
“左離?”
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對方把手輕輕覆蓋在她的腦袋上:“醒了?”
“沒去上班?”
她支撐着從牀上爬起來,外面的天還很亮,光芒稍稍有些刺眼。見溫暖的眼睛還沒怎麼睜開,他便貼心地走到窗戶前面,然後把窗簾給拉上了。
“沒,放假。”
“什麼日子呀,竟然會放假?”
但回想起左離似乎並不怎麼撲在工作上,從前他還經常賴在A市不回家的事情時,溫暖卻也釋然了不少:“也是,你好象一直不算很忙?”
“還好。爲了你,也就不忙了。”
左離這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溫暖的臉不覺有些微紅。她輕輕搖了搖頭:“你總是說這種胡話。”
左離沒繼續說下去。他對溫暖的確是一片真心,奈何溫暖一直都沒有接受過他的心意。他不打算繼續辯駁,而是去拿來毛巾,擦了擦溫暖的額頭。
“三天後我就要進行手術了,你到時候能不能來這裏看看我?”
溫暖稍稍有些緊張。這麼一個緊張的時刻,她很希望左離能夠在自己的身邊陪着自己。
但左離卻是有些可惜似的,嘆道:“有個會議,很重要。”
溫暖也跟着幽幽嘆了口氣。
左離輕易不會去公司開會,但只要去的話,不管什麼事情都不會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