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憐兮兮地看着左離，還在不停地重複着這句話。
她的樣子實在可憐，看得左離都有些不忍了。但他實在沒辦法欺騙她，只是冷着臉道：“我的確不是你想找的人，你認錯人了。”
這句話彷彿一把重劍，打在了洛未寧的心口上。洛未寧的臉上寫滿了不信任：“良人哥哥！”
“不用演戲了。”
左離被她這瘋癲的樣子弄得實在頭痛，乾脆冷言冷語地嘲諷起來。
洛未寧是真的認錯了人，他則覺得有些解脫的感覺：洛未寧這大半年的糾纏，攪得他心煩意亂，甚至開始反思自己對溫暖是不是也有這種過猶不及的糾纏。
溫暖的脾氣向來很好，不管他做什麼過分的事，溫暖總是會原諒他。所以，他總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
洛未寧瘋完了，才總算恢復了平常那副還算冷靜的模樣。她有些絕望地看着左離，嘆了一口氣：“爲什麼，爲什麼要讓我知道你不是良人哥哥呢？”
“我不會去冒充別人。”
他的聲音很小，但也清楚明白。洛未寧仰天大笑，那模樣跟瘋了也差不多了。
“你還有什麼疑問麼？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她忽然喊住左離，喊得左離一臉莫名其妙：“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知道！但是良人哥哥已經消失很久了。我也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再見到他了。以前的事情多有得罪，今後我不會把你看成他了。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事情可能會讓你討厭，但從今以後，我會改正我以前所有的錯誤……”
“用不着。”
“你是不是特別地討厭我？”
洛未寧臉上精緻的妝容已經被這一番折騰弄得有些花了。她的眼神裏滿載着絕望，可卻還硬撐着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是。”
左離想，用這種方法讓洛未寧離開自己，也算個好事。他並不喜歡洛未寧，也不想跟這個人再扯上關係，所以乾脆把話說絕了。可從前不管他說多少次，洛未寧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繼而對他死纏爛打。
他從未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過。如今聽她說，自己愛的人是另一個人，他總算有種解脫的感覺。
“你能再陪陪我麼？”
洛未寧的眼神看起來無比可憐。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冷着臉回了帳篷，坐到了離她特別遠的地方去。洛未寧看着他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道：“真的好像……”
“我說了，我不是。”
“我知道，你沒有那顆淚痣。從前只顧着糾纏你，竟連你跟他最大的不同之處都沒有注意到。”
她的笑容愈發苦澀起來，像是苦丁茶一樣。
左離就這麼靜靜地聽着她講述，她則完全沉浸在了回憶之中：“十年前，我出過一場車禍。當時我是跟我表妹一家人一起出遊，後來我表妹的父母都在那場車禍之中喪生，我的臉也全毀了。”
她竭力使自己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痛苦，也盡力想把這個故事講得更加豐滿一些。左離難得沒有打斷她的話語，而是讓她接着往下說。
“在車禍之中，我表妹失去了雙腳。我則是逝去了一個女人最重要的東西，也就是我的容貌。那段時間，對我來說可以說是非常煎熬了……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容貌這種東西，我幾乎要視爲生命。”
她的表情愈發痛苦起來。看到她那樣子，左離的心裏忽然不是個滋味兒了起來。她苦笑道：“後來，我去了最好的整形醫院，把臉整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醫生的技術很好，我現在的樣子，比出車禍之前還要漂亮。”
她的語速越發緩慢，也逐漸在回想着過去發生的事情。她彷彿沉浸在了回憶裏，時不時還會露出微笑來。左離破天荒地認真聽着她說話，認認真真地聽着洛未寧講述她所經歷的事情。
“但是那個時候，在我住院接受治療的時候，我的臉其實是非常難堪的。醜陋猙獰，像個怪物一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連回憶都不願意回憶似的。左離看到，她的眼睛裏的確有了淚花。但他依舊有不明白的地方：爲什麼洛未寧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他這件事情呢？
如果洛未寧早告訴他，她是爲了找一個叫做“良人”的人的話，那麼他早就可以解脫了——興許，她也不會對他有這般執念。
“那時候，是良人哥哥拯救了我。”
“你跟良人哥哥，長得真的是一模一樣……”她如此感慨着。
左離沒說話，只是盯着洛未寧手裏那張照片看着。照片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證件照，上面還特地用鉛筆標註出“薛良人”這三個字來。
他猜測，薛良人這個名字，應該就是洛未寧一直想找的那個人的名字了。
“我叫左離。”
“你們的名字風格也很像，都這麼好聽……”
洛未寧苦笑了兩聲，左離不置可否。他只覺得，洛未寧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畢竟，這兩個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名字，也就只有洛未寧一個人能聯想到一起去了。
“你真的不是他……也怪不得，你說話的風格比他還要冷漠些。”
她笑得更苦，語氣也更加落寞，聲音反而更像是落在水面上的花瓣一般，輕柔且絕望。
“你早該知道。”
“是呀，我早就應該知道了！其實這半年多以來，我一直也明裏暗裏地提了不少當時的那件事情……每次跟你一起出去喫飯的時候，我都會不經意間說什麼‘你以前也會這樣’之類的話。”
“是說過。”
左離這才意識到，當時的洛未寧是在試探他。但他真的不是左離想要找的人，所以根本就沒有這方面的回憶，更不知道洛未寧在說些什麼。
“你能——你能抱抱我麼？”
“抱歉，不能。”
雖然很同情洛未寧，但左離還是拒絕了她的請求。她像是早就已經料到了左離的反應似的，笑得更加絕望。
“你真的不是他。你們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樣。我原本以爲是我記錯了他的習慣，卻沒想到你根本就不是他……”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絕望。左離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看她下一步會是什麼反應。
在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之後，洛未寧才接着講起這個故事來。接下來的故事，左離也有些不太願意聽了：其實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換色之後被安慰的故事。
只是當時那個安慰她的男孩子，性格恰好跟自己有些相似，長相又跟自己幾乎一樣罷了。
雖說故事老套了些，但他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只是聽到最後，他卻忽然意識到：洛未寧心心念唸的這個薛良人，也許已經不在了。
洛未寧稱呼他爲“良人哥哥”，並描述說那個良人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單是這一點，左離就覺得並不像自己；況且他着實沒有那顆淚痣。
“薛良人後來去了哪裏？”
“找不到了，我去過當時的那家醫院，也只查到了這麼一個名字。他們說他的身體並不好，後來出國治病去了。但出國之後的經歷，我就查不到了。”
洛未寧看起來非常地沮喪，語氣也變得沒精打采了起來。他忽然間又擡起頭來，看着左離，眼睛裏滿帶期冀：“有沒有可能，是你忘記了自己的經歷？其實，你就是他對不對？”
“我真的不是。”
左離只是一個勁兒地否認着。他對自己的經歷記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小時候的身體有多好。他一直都是在札幌長大的，也是個土生土長的札幌人。
雖然他的名字叫左離，但他的確不是中國人。而洛未寧說的“薛良人”這個名字，他更是聽都沒聽過。只是在聽了洛未寧的敘述之後，他的心裏涌現出了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薛良人，可能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是，如果你不是的話……那，他到底在哪裏呢？”
洛未寧疑惑極了。左離的神情依舊冷漠：“我不知道。”
他只是有這種預感，也並不覺得能當真。況且他一次都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看照片上的人，的確很像十年前的他：那時候他也是這般青蔥水嫩。
就連身材，也相差無幾。但仔細看過那張照片之後，左離確定那個人比自己要瘦弱得多。
他一直有健身的習慣——他很小的時候，經常感冒發燒。後來他工作了，就強迫自己去鍛鍊身體，怕的就是自己再一次住進醫院。
“難道……難道我真的找錯了？”
她還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錯愕地搖着頭。
見狀，洛未寧也說不出別的什麼來，只是低着頭，非常絕望地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