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爺學識淵博,爲人雖冷清,也不愛多說話,一開始村人們來問,他出於禮貌就會指點幾句,但在連着當了三四回主婚人之後,他膩了,倦了,交待村長,以後沒事不要來吵他。
村人們是不太來吵他了,但換成別的人——媒婆。
來的媒婆都是當地做成了很多媒的小有名氣的媒婆,帶了花名冊來的,照片和介紹一應俱全。
這些東西擺到周爺面前的時候他的腦子頭一回出現了短暫的停頓,給他完全整不會了。
他都快六十歲了,這些人在幹什麼?
媒婆口花花道:“少年夫妻老來伴,太公你現在是什麼都不缺,身邊就缺個知冷知熱的,這上面這些都是好女人,才四十來歲,年輕着呢,你要是不喜歡,我想辦法去幫你找找再年輕一些的,有些女人啊,就喜歡年紀大點的,年紀大的會疼人。”
“這位叫黎燕,年輕時是大企業的高管,今年才四十五歲,但是還沒有結過婚呢,我看這相貌,這身材,一點也不比三十歲的小年輕差。”
“這位叫林霜紅,是從部隊裏退下來的,年輕時傷到了腿,跑是跑不了,但不影響日常生活,學歷魄力都很OK的,在市裏開了家書吧,很有情調呢,我看她最襯你。”
“這位王新月,四十八歲,是離休幹部,人非常有愛心,丈夫二十年前就過世了,也沒有孩子,一直獨居着,人有一棟小洋房,養了兩隻貓,是社區義工,以後能把你照顧得很好噠。”
“這位也姓王,王如煙,聽着就很溫柔是不是?她倒是有兩個孩子,但兩個孩子都已給上完大學參加工作了,你說巧不巧,她兒子就在航天口工作呢,聽說表現十分優秀。你和她要是成了,以後你們爺倆不愁沒話題可聊。”
“這位呢就老一些,五十五歲了,人也長得一般,家世也不怎麼樣,但人老實溫厚,家裏裏裏外外一把手,平時也愛看書,你倆也能聊到一起去!”
見周爺的臉色越來越陰鬱,媒婆小心翼翼問:“太公,你這是都沒看上。”
“……”
媒婆就整了整衣服,坐直了問:“那太公你看我怎麼樣?”
“滾!!!”
周爺被氣病了,在病牀上躺着,村長和族中幾個輩分比較高的在病牀邊圍着,一個兩個臉色訕訕的。
村長在寬慰他:“太公,大家也是好心辦壞事,你身體早年受了傷,也是怕你老了沒着沒落——”
“我看你們給我找老伴是假,怕我老了受我拖累是真。“周爺語氣冷幽幽的,“你們也不用否認,你們肚子裏有幾個算盤我一清二楚,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比你們惡毒一萬倍的人心我見過,你們充其量只能噁心噁心我罷了。
周家村有我的祖屋,但我不會一直住在那,你們也休想用我的名義向上面張嘴要東西!我拼着這條命,不是爲了給你們這些人謀私利的!村長,帶他們走,我看着心煩。”
但這些福利真算不上私利,而是爲了整個村子着想啊,周爺那語氣聽着,就好像那些福利全進了他們這些人口袋似的。
果然這些活到五六十歲還沒有老婆的光棍,脾氣就是古怪。
這些吐槽他們也只敢放在心裏,周爺脾氣再古怪,那也是領了人類最傑出貢獻獎的,再說了,人家周爺的獎金領到手軟,是他們要借他的光啊。
幾個族人走了,村長留了下來:“太公哎——”
“過來接我、什麼?你在外頭?哦,1026病房。”周爺掛掉電話,這纔看向村長,“我要出門了,至於是哪裏你也別問,這是祕密,我那祖屋你找人替我重蓋,設計圖就在我書房,跟銀行卡一起,裏頭的錢足夠蓋房子和你幫我維護房子的花費了。”
村長一聽就知道他又接到任務了,連忙把先前要說的話嚥下去,把胸膛拍得砰砰響:“太公說的這是什麼話?您就放一百個心吧,關於太公您的祖屋,我們村裏早就開過會了,一致決定要替你重建,建成三層的小洋房,不用你出一分錢,原想着等你結了婚再告訴你的,現在說也剛好。”
“我有錢,不佔村裏便宜,省得等我老了回來之後,得看你們的臉色!”
“太公您——”
門外有人插話:“讓我看看是誰又讓我們周大爺不舒坦了?”
來的人是醒爺,他臉上帶着笑,眉眼也全是笑,但笑不達眼底,村長就覺得自己被盯着的時候,渾身都冰涼了。
“這就是要替你找老婆的村長?”醒爺嘴角一勾,“看起來的確無所事事,閒得打屁!”
村長臉一黑:“這位大爺——”
“叫我醒爺。”
“醒爺,我們也是爲了太公好,這纔好心辦了壞事,把太公給氣病了,實在是慚愧得很,醒爺,那就有勞您幫忙開解開解了。”
村長麻溜地滾了,再不滾,他怕自己會被醒爺那眼神給冷死。
病房裏沒別人了,醒爺那笑才一點點滲到眼底去,側頭看氣得臉都鼓起來的老夥計,樂了:“那我就給您老說幾句開解開解?”
周爺一個眼刀過去,醒爺立即換成討好的笑:“誒你這老頭真是,越來越難侍候了,誒你折騰什麼快躺下!”
“我沒事。”
周爺翻身坐起,麻利地穿衣下牀,走到門口回頭瞪醒爺:“還不走,是因爲我還沒用‘請’字?”
“仔細想了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周爺笑了:“那就這邊請吧,醒大爺。”
“好咧!”
“那得快點了,不然我怕趕不上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