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隊人馬抵達海雲館時,禮部馮尚書攜同衆位官員已經在此恭候了。

    真正的納貢儀式將在兩日後的禮部舉行。一番真假莫辨的寒暄終了,使臣們便被引領着,去到不同規制的院子裏安頓。

    早在尚書幾人迎出來時,宋楚煊就調轉馬頭走了。

    宋奕楓可沒他那麼大的面子或膽子。苦等到其他皇子相繼離開,這才快馬加鞭,也往晉王府趕。

    林婭熙一回王府就直奔宋楚煊的書房。本以爲他不會這麼快回的。結果一踏進書房,便見男人背對着門,一動不動坐於書案後。

    他在假寐,冥想,還是在思考人生?

    林婭熙輕輕走到圈椅邊坐下。

    “怎麼不說話?”

    “不想打擾王爺您想事情。”

    等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問。“今日我和春梅也去看使臣入京了。遠遠見着一個人,覺得很眼熟......”

    “嗯。你想的沒錯。”

    林婭熙驚得從椅子裏跳起來。“真的?王爺知道我指的是誰?”

    還未得到答案,外面又闖進來一人。連氣都沒喘勻,來人便一口氣地問

    “皇叔!您剛纔怎麼也不等等我?您知道我肯定要來問個清楚的。那個龍華國太子,是不是就是宮沉雪?”

    宋楚煊轉過身,幽暗的眼神明明滅滅,意味不清,但只回了一個字。

    “是。”

    宋奕楓張大嘴巴。“皇叔是何時知悉的?我記得,您還沒見到人就叫他北宮沉雪了?怎麼也不早點告訴我們呢?”

    意識到自己疑似質問的口氣十分不妥,他又趕忙解釋。

    “我的意思是,宮沉雪曾在天元,在晉王府住了那麼久。而他現在竟是龍華國人,還是太子!

    四國之中,雖然龍華國對外一向保持中立,可防人之心不可無。況且,國家間博弈,爲本國謀求利益也無可厚非。

    皇叔,你對他最是瞭解了。你說,他會不會做出對天元國不利的事情來?”

    皇家人的政治覺悟果然高,就連最不問政事的宋奕楓都如此。

    林婭熙自覺慚愧。她還在擔心小家時,人五皇子都已經在顧及大家了!

    “五皇子,你先喝杯茶,喘口氣。”

    少女隨手斟滿一杯,遞去給他。

    “老鐵你這是深藏不露呀?想不到,你捕捉政事的敏銳度也厲害得不要不要的。”

    在平城近半月,宋奕楓的面色比平時黑了兩個度,人也少了些先前的稚嫩。

    “你看我,一着急竟都忘了和婭熙妹妹打招呼。”

    “這個先不急,我們一會詳聊。最近半個多月,你真是錯過了太多。特別是雲想·花想的進度,保準你意想不到!

    不過,剛聽你說宮沉雪的事情,應該沒那麼嚴重吧?他不是從小跟王爺一起長大的嗎?而且話說回來,他是如何知曉自己是龍華國人的?”

    宋奕楓一拍手。“對,還有何時知道的?”

    宋楚煊揉了揉眉心。二人一通十萬個爲什麼,真是叫他頭疼不已。

    “陛下明晚會在皇宮內設宴款待,爲各國使節接風洗塵。到時候,你們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我也可以去嗎?”

    林婭熙這次是真的想知道答案了。

    “嗯。本王一會命人送去你明晚宮晏的服裝。”

    專爲宴會而準備的服裝?這......不太好吧?

    他要如何與別人介紹自己?說是普通客人,鬼都不會信!

    依王爺的個性,豈會帶一名女客進宮赴宴?並且,晉王府裏壓根就不會出現有女客人這一物種。

    至於說女友什麼的,這是在婚姻包辦的古代,林婭熙有自知之明。

    “王爺不必麻煩了。我還是以您的貼身侍女到場最爲妥帖。”

    對於宋楚煊的回答,宋奕楓仍沉浸在錯愕之中。在他眼裏,八皇叔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

    “連皇叔也不清楚宮沉雪是怎麼一回事嗎?”

    懶得再多作解釋,男人道“本王現在要進宮,向陛下稟報。若是無事,五皇侄也一起走。”

    不是,他纔剛來啊。

    “既然皇叔有急事入宮,那就先去?昨夜一路從平城趕回來,今天又早早起來迎接使臣,我這會實在是累的不行。皇叔就容皇侄在府上多歇息片刻吧。”

    “不行。夜鷹,送客。”

    歇息片刻?他可真會信了他的邪。還不是爲了賴着林婭熙不走?這種引狼入室的蠢事他決不能縱容姑息。

    --

    坐在去往皇宮的馬車裏,宋楚煊的思緒雜亂無章。

    其實,早在求證了林婭熙並非敵國細作後,他就懷疑過宮沉雪。

    只是他始終不願去相信,曾經陪伴着自己一同成長的朋友,那些相互扶持的年歲,到頭來卻是因着一場陰謀與算計。

    他自小沒了母妃。雖是貴爲先帝嫡幼子,與當今的衆皇子們年齡無差,卻始終得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成熟模樣來,活得辛苦。

    外表上再如何穩重自持,可宋楚煊自己知道。每當看見別的孩子受了委屈,向各自的母妃撒嬌耍賴時,他內心裏是多麼羨慕和嫉妒。

    即便那些女人有的僅僅是常在或才人位份,連尋常官員家的貴妾都不如。但如果可以,他願意用自己一身的尊貴,去換取那份奢侈的母愛。

    原以爲縱然親情淡薄,他還有一份值得倍加珍視的友情。可惜,真的有嗎?

    宋楚煊苦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酸楚和苦澀如一張蜘網,悄無聲息地蔓延,將他的心一圈圈纏繞,絞緊。而他卻再無力掙扎......

    “我,你要嗎?”

    腦海深處,突然無來由地冒出一句話。

    彷彿被這甜進心裏的四個字救贖,男人飄散的意識終於抓住了浮萍,漸漸集中起來。

    那是林婭熙在乞巧節的畫舫上,最後一次大冒險時對着他說的。扭成麻花的少女羞羞澀澀,但笑容仍一如既往地明豔,自信又大膽。

    明知是句玩笑話,可宋楚煊卻想要當真。就容他任性這一回吧!

    馬車緩緩停在了御書房外。福公公躬身上前,掀開車簾,露出裏面俊朗的男人。

    先前的陰鬱不再,宋楚煊又戴回往常的高冷疏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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