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北宮沉雪連林婭熙都是第一次見。
林國公戰慄着說道“老夫萬不敢有嘲笑殿下,藐視龍華國皇族的心思。是老夫和拙荊對府中治下不嚴,才讓趙姨娘膽大到對殿下出言不遜。
殿下要如何處治她都好。只望殿下能夠念在養父的面子上,對其他家眷們網開一面。”
男人靜靜負手而立。不知是在醞釀着更猛烈的風暴,還是在剋制着已屬罕見的情緒。
就在林國公偷瞄向他時,北宮沉雪回以溫柔一笑,又恢復成謙謙君子模樣。
“林國公與養父系多年至交。本宮剛剛不該懷疑國公爺的用心的。算了,都起來吧。”
衆人面面相覷,見老爺未起,都不敢有動作。
林國公帶頭叩首。
“謝殿下開恩!太子不追究國公府,實屬太子寬宏大量,宅心仁厚。但老夫今日必定得給殿下一個交代。”
明白林國公所指,趙姨娘伏在地上,身子瞬間抖若篩糠。
溫潤如太子,爲何會突然間發這麼大的脾氣?並且,怒火不衝着她來,而是直接對準林國公。
即便能逃過太子,林國公能不表態處罰她嗎?
不能!不僅要罰,還會重重地罰,以儆效尤。
她的那些後宅小把戲,豈能跟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男人鬥。
林婭熙莫不是早和太子通過氣了。而這一切從最最開始,便是她事先布好的局。無論掙扎與否,下場恐怕都是一樣的。
最初的獵人成了最後的獵物。而該是束手就擒的獵物卻在逐漸收網,將獵人拴緊套牢。
“林婭熙!”
趙姨娘發了狂一般,撲向少女。
“按住她!”
得了林國公的指令,最近那名婆子拽住趙姨娘的胳膊,往回一拉。衝勁之大使得她連連倒退,雙手立刻被反絞到了身後。
和做了一輩子粗活之人比力氣,趙姨娘再如何扭動,也是枉然。
“反了反了!簡直反了!”
林國公氣急攻心。眼角瞥見還擺在花廳後方的千針墊,他指着那處,對管家吼道
“給我家法伺候!”
趙姨娘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她以爲林婭熙即將萬劫不復之時,本是搬出來伺候她的家法,卻終將被自己享用了。
“老爺,求您饒了妾這一回吧!二小姐還躺在......”
“堵上她的嘴!”
才險險避過北宮沉雪的震怒,林國公哪還有心情聽她辯解。更不會放任趙姨娘,再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來了。
“不!嗚嗚......”
趙姨娘被兩名婆子一左一右架住,拖着就走。任她兩條腿在地上如何又踢又踹,也無濟於事。
望向林國公的視線裏模糊一片,她頭劇烈地猛搖,怨憤和屈辱都伴隨眼淚奪眶而出。
林國公正在氣頭上,狠狠一甩袖子,轉過身不去看她。
“娘!”
林婉音急紅了眼,從裏間衝出來。
纏着厚厚白絹布的斷手被她這麼用力一抻,又滲出某種積液,暈成一團淡棕色的暗痕。
“放開她!父親,您怎麼能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就處治姨娘呢?下毒的可是林婭熙啊!
您就忍心讓女兒看着她毫髮無傷,而姨娘卻要承受家法嗎?天理何在!”
說到最後,林婉音宛若一隻泣血的杜鵑鳥。好幾個字都破了音。
林國公回頭,狠厲地逼視着她。
“仗着你中毒有理,趙姨娘三番兩次衝撞於殿下。這叫不分青紅皁白?這是我林國公府,我就是你們的天!你還敢問老子天理何在?”
林國公冷笑三聲。
“趙姨娘自作自受,必須有所懲戒方以正家規。若是不想被同等對待,今日誰都不許給她說情。
還有你,跟着她越長越歪。從今往後,多與夫人和你大姐走動。未得允許,你們也別見了!”
“不,不要......”
林婉音無法接受事情會演變成現下的局面。
不應該是這樣的呀!一切不是都盡在掌握嗎?那她和姨娘又爲何會屢遭重創?
還沒想過北宮沉雪的出現或許與林婭熙有關,她眸光哀怨,望向主位上淡然而坐的男人。
似是迴應她的疑惑和求助,北宮沉雪說道
“林國公乃一家之主,自然有處罰家眷的權力,也肩負着教導家眷的義務。
不過,林二小姐放心,一碼歸一碼。至於你中毒之事,本宮已經答應了國公爺,會爲你做主,討個公道的。”
繡錦碎步上前,扶住林婉音完好的一隻胳膊,在她耳邊輕聲勸道
“小姐,小不忍則亂大謀。趙姨娘這回是撞在槍頭上了,您可千萬別把自己再搭進去。留着這口氣,看林婭熙的下場可好?”
“還愣着作甚?連本國公的話都不作數了?”
林國公一吼,兩名婆子又動了起來,推開面前的林婉音和繡錦。
“二小姐,老奴得罪了。”
趙姨娘被拖到千針墊之上,掙扎得更兇。
還未待她做好心理準備,兩邊肩頭一沉,已是被人重重按着坐了下去,且一坐到底。
雖然嘴被粗布團堵着,但那痛苦到極致的表情和喉嚨裏的哀嚎,清晰可聞。
千針墊原是暗紅色的。也不知是底色便如此,還是被前人染的。
新鮮的血液不斷外溢,千針墊上立即呈現出雙色漸變的景象。稍淺的嫣紅迅速蔓延,將最初的暗紅吞噬覆蓋。
趙姨娘的血沿着銀針流淌。上千注細小的溪流匯聚成幾大股,順着圓凳一滴滴,一脈脈,蜿蜒而下。在地上聚積成一灘怵目驚心的血水。
她眼淚刷刷的,看得林婭熙有幾分不忍。
這不就是滿清十大酷刑麼?她會不會......太過了點?
但轉念一想,若不是她早留了北宮沉雪這一後手,這會坐在上面的可就是她自己了吧!
假如角色對調,趙姨娘又會對她抱以何種心情呢?是和她一樣同情,還是和秦氏一樣幸災樂禍?
後宅女人間的恩怨,似乎只有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一個衡量準則。況且,趙姨娘被家法是林國公給北宮沉雪的交代,與她何干?
這麼想着,林婭熙的負罪感又減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