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沐浴過後,骨頭縫兒裏的寒氣纔算是悉數散盡。林婭熙雙腿恢復了知覺,但隨之而來的還有沒頂一般的精疲力竭。

    靈鳶沒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打發了平時伺候她的小丫頭出去,便讓林婭熙暫且先睡一會。

    這一睡就睡到了當日傍晚。

    再醒來時,林婭熙懊惱不已。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又是四面楚歌的時間點上,她怎麼可以不時刻保持警惕呢?

    剛要翻身下地,她就明白了。自己這會通身酸乏至極,像是被軋路機碾過了無數遍。身體裏的每一處細胞都急需重組再造。

    林婭熙緩緩翻了個身,這才注意到與她來時的靜悄悄不同,房門外此刻似乎很熱鬧。

    一道嬌嗲軟媚的聲音問,“秋紅姐你幫我看看,今晚我穿這條裙子如何?”

    “打扮得這般隆重,可是你看上的那位小白臉張公子要來?這裙子好看是好看。可要姐說啊,男人更想知道你脫了是個什麼樣兒!”

    叫秋紅的回答完,自己先咯咯笑了。

    “哎呀,秋紅姐!我纔沒有看上他呢。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我說真的呢,到底好不好看嘛?”

    “姐說的也是真的。要正經的,抱着自家娘子就好,誰來冠花樓啊?”

    秋紅明顯收斂了嬉笑,又說道,“你又不比靈鳶姑娘,穿得再鮮麗脫俗,那張公子也是來睡你的。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睡服了他,說不定哪天他就給你贖身,領回府裏做妾了呢。你這心思呀,早擺正早好。”

    秋紅儼然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了。話雖講得露骨,但也是爲了能及時點醒這位還抱有幻想的新人。她見過太多曾被男人傷得遍體鱗傷的姐妹了。多年的經驗表明,把心藏好,才能刀槍不入。

    被人澆了冷水,嬌嗲音慢吞吞哦了一聲,失望的很。

    “姑娘們!再有一刻鐘,冠花樓就要開門迎客了。把你們最好的狀態通通給媽媽拿出來!今晚還是老規矩。能讓大爺們掏最多銀子的,媽媽追加一成!”

    嗓音高亢,穿透力強,一聽就知是老鴇無疑。

    “好誒!”

    “多謝媽媽!”

    都是柔嫩嫩,甜膩膩的聲音,林婭熙躺不住了。她撩開牀幔,就見靈鳶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拿着本書在看。

    燭光下,她散發出的美沉靜而知性,與外界的喧嚷躁動很是格格不入。

    不愧是清倌花魁,懂得充實頭腦和內心。林婭熙想,秋紅的話固然不假,且多數時候也適用。但那樣的女子只會吸引那樣的男人,膚淺的多,高潔的少。眼界窄之人,格局還是小了些。

    可又轉念一想,這裏是被封建禮教綁架的古代,女子的地位不容許她理想主義。認清現實,接受現實未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吧。

    畢竟,靈鳶只有一個,複製不來。她不該以自己的三觀,去給別人定性的。

    “你醒了?”

    靈鳶望過來。林婭熙欲要撐起身子,無奈卻動不了。

    “嗯。不想我竟一覺睡了這麼久。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看向燈火漸起的窗外,樓下已有三五結伴的華服男子在走動了,靈鳶淡漠說道,“於青樓場所,越是晚人才會越多。白日本就是給姑娘們補眠的。”

    林婭熙咬着牙坐起身,環視一圈房間。

    想到姑娘二字在此處的特殊含義,她改口問道,“靈鳶,等下我藏到哪裏會比較安全?”

    意圖一早就挑明瞭,沒有必要旁敲側擊的。她直爽些,靈鳶反倒高看她一眼。

    “先喫點東西吧。你高熱尚未退,在我回來之前,歇着便是。我住的地方不會有外人進來。晚上的話,只好委屈你睡軟榻了。”

    “有軟榻睡就......”

    林婭熙突然住口。下一秒,門上便響起了兩聲輕叩。

    “靈鳶啊,在嗎?”

    是老鴇。靈鳶給了林婭熙一個眼色,見她輕輕躺好了,纔過去開門。

    “媽媽找靈鳶有事?”

    老鴇繞過她走進來,似是有話要囑咐。靈鳶只得關上了門。

    “這麼暗了,怎的不多點幾盞燈呢?平日你愛看書,眼睛可別累壞了。”

    望着落下的牀幔,老鴇又問,“這是剛起?”

    靈鳶笑着點頭。“前兩日沒休息好。中午用過膳便困得不行,一直睡到了現在。”

    “能睡可是好事。要不要媽媽找個大夫來瞧瞧,開個安神的方子?媽媽給你安排,今兒來的人再多,咱們也就見一個!”

    “多謝媽媽關心了。靈鳶無大礙的。”

    笑話。自家的搖錢樹啊,不關心她關心誰?而且男人個個愛攀比,愛挑戰。越難見着的越想見,越上杆子貼的還越不要。她若說靈鳶只能見一位客,那競價還不得蹭蹭往上飆?

    林婭熙窩在被子裏,緊張地豎起耳朵聽。

    “媽媽是有事要與靈鳶叮囑吧?”

    “唉,倒是有一件。咱們青樓是開門做生意的,路子不活,長久不了。媽媽聽說,昨夜林國公府上的四千金在牢裏去了。一個庶女動靜鬧得還挺大,把皇宮裏的那位和晉王都驚動了。

    媽媽就是來給你提句醒。要是有客人說起這事,你只當一聽一過吧。這裏頭牽扯的,哪一個咱都惹不起。不管外邊有什麼謠言,不是從我冠花樓裏傳出去的就好。”

    老鴇後面的聲音越放越低。隔着幾層障礙,林婭熙聽不大真切。

    靈鳶謹慎地應了。“媽媽請放心。靈鳶知道了,不會亂嚼舌根的。”

    “媽媽對你從來最放心不過了。樓下那一羣才真真是不安生呢!得,媽媽這便下去招呼客人了。你也梳妝打扮吧。”

    “好,那媽媽慢走。”

    待房門再度闔上,林婭熙才鑽出頭來。靈鳶不問是禮貌。將人家無故捲進漩渦,她坦白相告亦是禮貌。

    “靈鳶,等你明日得空了,我把事情的始末講給你聽吧。”

    帳外的靈鳶已經端坐到梳妝鏡前,看着臺子上那盒雲想·花想的胭脂。“嗯,隨你吧。”

    晚膳時,小丫頭端來了六樣小炒和兩碟子點心。菜色偏清淡,但絕對要比林婉卿活着那會喫得好。

    林婭熙本想等到靈鳶用完再喫的。許是她見着食物的目光太過炙熱,又許是靈鳶善解人意,桌上竟多擺了一副碗筷給她。

    一拿過遞到眼前的芝麻餅,林婭熙矜持不再,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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