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城,江府。

    還是上回最先獲得拍賣消息的小廝。只是這一次,他已顧不得江鶴在不在書房,又是和誰在書房了。

    小廝邊跑邊喊。“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李哥剛要訓斥幾句,就見江鶴從房裏走了出來。他都盼着半崖嶺的音訊盼了一下午了。

    “何事?可是去青州的人回來了?”

    小廝呼哧帶喘地說,“方纔有個渾身是血的侍衛從府外進來,一到門房就不行了。他說,銀子在半崖嶺被官兵劫走了!”

    “什麼?!半崖嶺如何會有官兵?”

    江鶴目眥欲裂,上去一步,雙手揪起他的衣領。想着現在不是搞清楚這些的時候,他忙又問,“是全部十二萬兩嗎?”

    看着老爺那張扭曲到變形的臉,小廝絕望地點點頭。

    江鶴兀自怔忡間,陪他在書房一同等消息的管家也衝出來了。

    “老爺,趁着朝廷還未覺察出端倪,您還是趕快逃吧!出什麼事,先由老奴儘量拖着。”

    驚慌中的王伯尚存有一絲僥倖。興許,官兵只是去半崖嶺剿匪,沒收那十二萬兩白銀不過是順帶呢?

    見江鶴還呆愣着不動,他又把人往外推了一把。

    “老爺您再不走,恐怕就要來不及了!小李,快帶老爺去後門找你爹。”

    李哥是江府的家生子。江鶴聽言,才機械地隨他走出幾步,而後忽然快速折回頭。

    “王伯,你去把地下密室打開。我再取些金子出來帶上。”

    管家急得跳腳。這時候再貪心,命都得搭進去啊。

    “哎呀老爺!怕有這麼一天,我早就在老李那藏了五萬兩的銀票了。他知道去哪最安全。等風頭一過,您再叫他回來拿。”

    五萬兩夠幹什麼的?他買一幅畫就要十二萬兩了。江鶴執拗道,“不行!窮家富路。沒有銀子,你叫我日後怎麼活啊?”

    當刑部侍衛帶着大批青州官兵趕到時,管家在門口搖頭嘆氣,而江鶴正在密室裏,往麻袋中塞金元寶呢。手裏一大袋,地上還有一袋子。

    望着面前堆積如山的金銀之物,素來辦慣各類重大案件的刑部官員都被閃花了眼。所幸,江鶴的貪婪也省得他們費力翻找了。

    江鶴被官兵架出來時,髮髻散亂,嘴裏還嚷嚷着。“我乃堂堂渠城知府!你們憑什麼抓我?那些都是我江家的銀子。有錢難道還犯法了?”

    領頭的侍衛嗤笑。“江大人,光憑你買通山匪,意圖謀財害命這一條就夠抓你的。至於這些是不是你江家的銀子,你心裏清楚得很。等我帶回去衙門一驗,也就大白了。帶走!”

    --

    林婭熙這邊,張二死活不讓她連夜跟着去渠城。無奈之下,她只好和張大又返回了襄陽城裏的客棧。

    經此一劫,黑風寨的山賊們死傷慘重。包括三大當家在內,還有命活着的都被五花大綁,送去了青州當地府衙,算是爲民除害了。

    龍武鏢局的鏢師們也傷了不少。江鶴之事一解決,林婭熙本想如數付好銀子便讓他們回去的,但趙鏢頭重信譽,說什麼也要護送她安全抵京。林婭熙拗不過,遂只得答應了。

    第三日一早,興沖沖的張二從渠城趕回來了。幾日幾夜沒闔過眼,他眸子裏全是紅血絲,然精神卻出奇地亢奮。

    “婉卿,大哥,江鶴被抓住了,就在他藏納髒銀的地下密室裏!你們猜,刑部搜出來多少?”

    張大瞪着眼珠子問,“多少?”

    林婭熙給他倒好一杯溫茶,也仔細聽着。

    張二灌完一大口,幾乎是喊出來的。“二十七萬兩!”

    張大吹了個口哨,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林婭熙忙問,“那銀子下面可有代表鑄造年份的官印?有沒有五年前顏家出事時候的?”

    張二聳聳肩。“暫時還不清楚。刑部來的人已經確認說是官銀了,但哪年的都有。具體的得等一筆一筆記錄過後才知道。”

    林婭熙憂心地哦了一聲。如今距離冠花樓老鴇所給出的期限,僅有不足十日了。

    從渠城返京,光路程就要最少五日。刑部又要查銀子,又要審犯人,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朝廷能還給顏家一個公道嗎?如若不能,那靈鳶該怎麼辦......

    “張二哥,刑部各官員恐怕還得在渠城待上幾日。要不你同他們一起走吧?這樣你既可以幫着督促進度,而且一有消息,也好隨時通知我們。”

    經過半崖嶺一戰,張二難免要擔憂。

    “那你跟大哥先回去嗎?”

    林婭熙堅定地一點頭。“嗯,靈鳶那裏我不放心。我們還有趙鏢頭和三名鏢師呢。沒有那招眼的十二萬兩銀子,不會再被人盯上了。”

    提及靈鳶,張二也就明白了。得了好消息的亢奮之感都隨着嚴峻的現實泄了一些。

    “好,就這麼定吧。”

    --

    京城,晉王府書房。

    宋楚煊獨自坐在黑暗裏,朝着對面的某一處,眸光不甚有焦距。

    只幾日的工夫,男人刀削一般的輪廓,棱角更顯分明。眼窩和下巴上隱隱泛着烏青,都是連日來不眠不休的成果。

    自從那日離開亂葬崗,他的熙兒便好似從人間蒸發了。暗衛們將方圓幾百裏的範圍搜了一遍又一遍,均是無果。

    京城中的眼線更是把各處翻了個底朝天,就差沒掘地三尺,連冠花樓的姑娘都用上了,依然無果。

    宋楚煊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熙兒會不會真的遭遇了不測?本是出於保護才爲林婉卿辦了場喪禮,難道......竟然一語成讖了?

    這個念頭每每冒出來,都能讓他的心絞痛上好一陣子。那可是他尋尋覓覓了二十載,第一個想要全心全意地呵護之人。沒有她在的日子裏,周遭的一切彷佛都失去了色彩。

    宋楚煊瞳眸微轉。這座王府本不就是冷冰冰,黑灰灰的嗎?自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了十九年,卻偏偏自她闖入的那天起,看見了光,懂得了愛。

    既然習慣了無牽掛,何必要讓他體會擁有的滋味?既然給予了兩相悅,又爲何終究要化爲泡影?

    從無到有,再到無。上天還真會開他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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