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兒身子猛地一彈。隨後,她只覺眼前昏黑一片,法場的哭嚎聲也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都是進了陰曹地府的人了,真真假假,她已經分不清。但,目睹長兄屍首分家的剜心之痛卻始終烙印在心頭,無從消散。

    一段段光怪陸離的夢,攪得她眼皮子都難擡起來。趁着下回折騰前還有機會躺着休息,她闔起眼眸,緩緩嘆了口氣。

    這一嘆,牽得她渾身都疼。林羽兒忽然驚覺,眼下的夢境竟是與此前都不同。因爲,她會疼。

    難道,她還沒有死?!可她明明喝了皇后親送的鴆酒啊。

    林羽兒又試着撐起上半身。結果,身體紋絲不動不說,呼吸一加重,反令她五臟六腑都燒起來了一般。

    這宮裏,想要她命的不少。但林家如此下場,卻仍願意搭救的人,林羽兒想不出一個。救她一個罪孽深重的廢人,有何利用價值?

    何況,能活下來是該慶幸,還是懊惱,她自己都不清楚。也不知,她現在何處......

    正胡思亂想間,一隻白瓷碗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嗯!嗯!”

    這是有人在費力叫她?林羽兒轉動眼珠去看,見是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

    那人雖然沒有講話,卻也幫她解答了一個問題。身上統一的宮女服飾正可以證明,她此刻還在天元皇宮。

    林羽兒急着要問她是誰,又是如何救下的她。可惜,出口的只有低低啞啞的沙沙聲。

    宮女輕輕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安靜。而後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指耳朵,搖了幾下頭。

    聽不見,也說不出麼?還真是斷了她任何交流的念想。

    見她明白了,聾啞宮女便坐在榻邊的小杌子上,一點一點給她喂藥。

    林羽兒身上皮外傷雖然沒有,但體內的臟器仍不免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喝完藥不一會,她便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有清醒時,她就慢慢打量四周的環境。她所在的這間房沒有窗子,自然也就不見陽光。

    白天黑夜,什麼時辰,她早已失了概念。

    就這樣反反覆覆,過了不知多久,林羽兒終於可以自己下榻走動,也搞清楚了她該是在冷宮地下的某處密室裏。

    聾啞宮女從不讓她走太遠。但在石壁稍薄弱的地方,她還是能隱約聽見地上傳來的咿咿呀呀聲,和女人們的瘋言瘋語。

    --

    這一日,她剛喫完宮女拿進來的米糊糊,外間的石門居然開了。

    林羽兒心跳突然加快,全然不知曉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寂靜的石室外,一道沉穩腳步聲傳來,越走越近。林羽兒的眼睛一瞬不瞬,緊緊盯着入口。

    當第二扇石門也被打開時,房內的燭火暗了幾暗。一抹被拉長的身影映在牆壁上,竟是少了一身明黃的宋楚嘯!

    男人的出現在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長兄意圖謀朝篡位,九族當誅都不爲過,爲何還會留她一個?而情理之中的是,肯救她,又有能力救下她的,也唯有面前這個男人了。

    “皇......皇上。”

    該如何面對一個殺你全家,又有恩於你的人?回過神來的林羽兒一時不知所措。

    宋楚嘯帶着威壓走近,定定望着這個自己寵了十來年的女人。褪盡鉛華,一身素衣的她還是那麼美。

    是否該救她,能否來看她,皇帝的心裏其實也糾結了許久。美人和江山雖不矛盾,可一個足以顛覆你江山的美人,理智上講卻是萬萬要不得的。

    但,晉王許給熙公主的圓滿刺激到了他。同樣是男人,同樣手握權柄,甚至自己更爲至高無上,宋楚煊可以辦到的事,他宋楚嘯爲何不行?

    “愛妃,朕來看你了。”

    不得不說,林羽兒內心深處有一瞬的感動。

    “妾乃有罪之身,已再不配做陛下的愛妃了......”

    皇帝拉她到身側坐下,細細摩挲着她一頭烏亮柔滑的青絲。

    “朕既選擇留下你,便是認定林國公之罪,罪不及你。羽兒,這一個多月,你受委屈了。”

    林羽兒微一搖頭,斂眸說道,“妾不委屈。比起林家其他人,妾還能活着,已經是陛下隆恩浩蕩了。”

    宋楚嘯不免有些不自在。“先不說這些。愛妃在此可還適應?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謝皇上關心。能在這裏避世養傷,妾倍感幸運,身體也都大致無礙了。”

    林羽兒態度恭順,有問必答,可就是無端令皇帝生出一種疏離感來。

    “嗯,適應就好。那日你服下的毒毒性猛烈,即便過後及時解了,對身子也損傷極大。若是羽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需要什麼,都寫下來交給那宮女。她是福公公的人,會替你傳給朕的。”

    只怕不僅損傷大,還會絕嗣吧?不過,她不怪宋楚嘯。換作是她,她也不會讓林家有後。

    林羽兒心思百轉,想到了什麼,遂又微笑道,“經皇上一說,妾確有幾件隨身用慣之物,想找個機會取來。”

    見她笑意真誠,皇帝一喜。“好,明日就取!”

    林羽兒舉眉望了望門口的方向,自嘲道,“皇上,如今是何年何月?妾在這裏住得久了,竟已分辨不出今夕是何夕。”

    “今兒個是八月十五,晉王大婚的日子。朕和皇后剛從山莊回宮,這會就快戌時了。”

    林羽兒自言自語地哦了一聲。“八月十五啊......那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圓吧......”

    團圓團圓,再不是她能夠奢望的了。

    怕她憂傷,皇帝岔開了話頭。“嗯,晉王成親也是挑了個好日子。”

    出事之前,她就曾聽聞過燕國熙公主的名號。林羽兒不是個蠢的。在榻上躺了這多日,她也想明白了很多。晉王對林婭熙還真是用情至深,連必死的局都能夠轉危爲安。

    林羽兒望向皇帝,眸子裏水光灩灩。“皇上何故要留妾一命?妾若那日便死了,皇上也能省掉不少麻煩。”

    皇帝心一緊,擡手擁住她。“朕......捨不得你。羽兒難道就不想再多陪陪朕?”

    在這暗無天日的石室裏麼?林羽兒窩在他肩上,苦笑着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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