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和玉璽被送走的消息,我也是事後才聽說的。而昨日早朝時,他便已經親口向大臣們宣佈了歸屬天元的決定,沒有回頭路了。
他說,你的心願便是他的心願。他所求無他。即使有一線希望,他都想你好好地活下去。
你的情況在現代未必就是絕症。這一點,你我心裏都清楚。一月後,正是二十八星宿聯線的日子。錯過了便要再等六十年。我與龍華帝從來都不曾放棄。所以,請你也一定要振作起來。”
林婭熙哭到不能自已,卻忽然猛力推開了她。
“紀嬈,我拜託你,不要再和我講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你實在太自私了!”
紀嬈被推了個趔趄,跌坐到一臂開外的地方。她愣愣望着林婭熙,眸光裏滿是受傷。
“是。我承認,我自私。我一心想要回去,想要扭轉這壓根與我無關的一場夢。可我從來都沒有爲了自己的利益,而欺瞞於龍華帝!
是他主動問起我有關現代的事情,也是他單方面決定了這一切。有生之年,能被一個人如此愛着,護着。婭熙,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麼?”
林婭熙像是完全沒有在聽紀嬈的解釋,雙手仍死死捂住臉。任由淚水鑽過指縫,一滴一滴打溼她潔白的裏衣。
她好心疼,好心疼北宮沉雪。
紀嬈深深嘆息一聲。“我相信,你是個能拎得清的。不管你誤會我自私也好,無情也罷,總之世上已再無龍華國了。
你可以不領我的好,但北宮沉雪肯爲你走到這一步,他的心意你絕不能寒了。一月後,如果你決定不走,那我也不會白撿了這個便宜。”
林婭熙錯愕地睜開眼,卻還是沒有去看她。
人生能有幾個六十年?錯過這次機會,紀嬈苦守了二十幾年的信仰便是要落空了。
紀嬈站起身,一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婭熙,你自己冷靜地想一想吧。宋楚煊若也如北宮沉雪一般愛你,他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的。”
留下這句話後,紀嬈走了。
林婭熙把頭埋在膝蓋間,赤腳坐在地上。
不知何時,桃紅走了進來。見了她這副模樣,她溫聲勸道,“林姑娘,地上涼,您身子受不住。奴婢扶您回牀上歇息吧?”
一連問了幾次,林婭熙都不答話。桃紅沒法子,只好和門外的李順說了。
一刻鐘後,房門再次被推開。只見,少女仍保持着紀嬈離開時的姿勢,一動未動。
“這是怎麼了?”
林婭熙倏地擡起頭。望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人,眼淚頃刻決堤。
她摟住來人的脖子,哭求道,“北宮沉雪,我不要你爲我放棄皇位!我真的不要!我去和宋奕楓說,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不會不答應的。”
北宮沉雪摟住她的後腦勺,心裏的某個位置也漸漸被填滿了。
男人輕聲哄道,“噓......熙兒不要哭,乖......你看你,眼睛都哭腫了,跟兩顆小核桃似的。”
林婭熙又痛哭了許久,才稍稍平復下來。她帶着哭嗝道,“都是我連累了你。但這份禮,我實在無法承受。我這就去給宋奕楓寫信。”
“可我不同意。”
男人吻上她又要落下來的淚珠兒,鹹鹹的,澀澀的。這一次,林婭熙沒有反抗。
“哎。我最見不得的就是你的眼淚。可你在我身邊時,哭的次數卻是最多的。”
聽出他話中的挫敗,林婭熙儘量止住了眼淚。“那我不哭了。”
北宮沉雪淺淺一笑,就着這個姿勢,把人抱回到榻上,又幫她蓋好被子。
“嗯,這纔是我記得的林婭熙呢。那個在晉王府裏也敢同王爺叫板,在比賽場上技壓羣芳,以一己之力就能掀翻整座國公府的女孩。明媚得如同天上的小太陽,永遠有使不完的能量。”
男人斜倚在她身側,回憶起往昔,笑意逐漸加大。
“告訴你個祕密吧。這個皇位,很久之前我就不想要了,可不光全是因爲你。”
林婭熙捶了他一拳。“騙人!”
看着她拍門拍到發紅的手掌,北宮沉雪拿起來,輕輕揉了揉。
“真的。五歲那一年,父皇便將我送到天元國曆練,去尋找那所謂的至寶。現在想來,應該就是紀嬈手中的攝靈石吧。
許是在外漂泊久了的緣故,我對至高無上的皇權並沒有太多企圖。反倒是在養花種草時,內心纔會真正地安寧快樂。”
林婭熙只靜靜聽着他說。她無比想要再多瞭解北宮沉雪這個人。
“那會你還那麼小,就得在晉王府裏討生活,肯定很辛苦吧?”
男人誠實地回答。“王爺只是面冷心熱。真正相處起來,也沒那麼辛苦的。若不然,你爲何會選擇嫁給他,而不是我?”
少女訕訕的。有些事就是說不清,也道不明。而有些緣分,終歸是上天註定吧。
北宮沉雪斂眸。“有件事,我一直十分懊悔。我總也在想,如果當初你陷入刑部大牢時,我沒有迫於父皇的壓力,趕回龍華國,而是如宋楚煊一樣,義無反顧地留下救你,結局會否不同呢?”
不待林婭熙張口,他又繼續說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我也爲你披荊斬棘了一次。我和他算是扯平了吧。等你回到你原本的世界,你一定會和懷念他一樣,忘不掉我的。”
男人的眼睛裏似有星辰大海,那樣深,又那樣亮。
林婭熙強忍住又涌上來的淚水。正如紀嬈所說,能得北宮沉雪如此相待,她是如何也忘不掉了。
“嗯,永永遠遠都不會......不做皇帝了,你今後要何去何從?”
北宮沉雪頗爲解脫地笑了。“父皇若還活着,定要說我玩物喪志。可我卻終於可以做我自己喜歡的事,再也不用聽一羣大臣逼婚了。
我會尋一處清幽之地,種遍滿山滿野的鮮花,還有你最喜歡的白色鬱金香。哪天你要是能回來,記得來看。”
林婭熙再次摟住男人的肩膀,低聲啜泣起來。
北宮沉雪拍着她的背,溫聲說道,“熙兒,回去吧。只要你能夠好好活着,一切都還有希望。”
良久,少女纔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