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妍做出十分害怕的樣子，諾諾道：“父親，女兒沒有胡說，此事或許是有人蓄意陷害。父親莫慌，即便此事與您有關，相信陛下會還您一個公道。”
演戲嘛，也沒什麼難的，你做初一，可別怪我做十五。
周存嶽怒極，壓低了聲音道：“你是瘋了不成？”
康元帝看一眼怒氣衝衝的周存嶽，看來此事沒那麼簡單。向周妍道：“周側妃起來回話。朕問你，你說此事與周大人有關，又是怎麼回事？”
周妍依言起身，先是看了周存嶽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似乎很是怕他。
片刻之後，周妍才道：“啓稟陛下，臣妾只是忽然想起，家父的書房名爲‘明淵堂’，倒是應了童謠‘潛龍在淵’這一句。只是這童謠未必可信，臣妾以爲，王爺和父親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斷不會做出對大齊不利之事，興許只是巧合罷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衆人成了摸不着頭腦的丈二和尚，這周側妃莫不是被嚇壞了腦子？方纔說煜王謀逆，不過眨眼工夫，又說自己父親是煞星，這唱的是哪出？
趙閔瞧着眼前這一幕，嘴角扯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齣戲唱到這裏，勝負已成定局。
這小庶女倒是小看她了，連自己也被她騙了過去。
周存嶽滿臉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周存嶽一步步逼近，周妍只得一退再退。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二人中間，爲她隔開周存嶽咄咄逼人的視線，周妍鬆了口氣，她實在不願與周存嶽正面交鋒。
只聽趙岐安清冷的嗓音道：“周大人這是何意？周大人若是對本王有成見，衝着本王來便好。側妃膽子小，周大人莫嚇到了她。”
趙岐安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笑，他不必回頭也能想象到那人的神情，定是一副狡猾促狹的模樣，不禁面上一窘。
周妍心中好笑，這趙岐安平時正兒八經，不苟言笑的，這扣起帽子來與周存嶽相比也不遑多讓。明明是政敵之間的較量，被他這樣一說，卻成了周存嶽對他有成見。
周存嶽此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的庶女兒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只不知她是臨陣倒戈，還是蓄謀已久，若是臨時變卦，那他尚且還能爭上一爭。
事態的發展愈發耐人尋味，周存嶽費盡心思設了個局，沒想到最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許雲舟笑道：“有趣，一首童謠竟指出兩位煞星。既如此，陛下何不準了周大人的奏請？將煜王府和周府都搜上一搜，也證了煜王殿下和周大人的清白。”
康元帝向殿中掃了一眼，淡淡道：“諸位以爲如何？”
衆人垂首不語，殿中鴉雀無聲。
“許少卿所言在理，都搜一搜，不就清楚了？”一直神遊天外的康王回過神來，見無人迴應皇帝，忽然出聲。
康王妃忙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康王立時噤聲。
“傳朕旨意，立時搜查煜王府與周府。都給朕搜仔細了，一寸地方也不要放過，若有違者，一併拿下。”
羽林衛領命退下。
周妍一顆心在腔子裏怦怦直跳，也不知黎遙有沒有將那東西放回去，要是羽林衛找不到那地方該怎麼辦？
趙岐安倒很平常，靜靜立在一旁。他越是冷靜，周存嶽心中就越是慌張。
他湊到周妍身邊，低聲道：“妍丫頭，你是鐵了心要跟爲父作對了？”
周妍笑得一派天真：“父親說的哪裏話，女兒不過是如實陳述罷了。此事若是與父親無關，陛下自會還您公道。”
周妍朝他眨了眨眼，笑得更加開懷：“姨娘自然是周家的姨娘，與女兒有何干系？”
周存嶽心中大驚，這個女兒哪裏還有半分平日裏溫順乖巧的樣子，字字句句皆是對他的恨意。令他更爲不解的是，她怎麼連以往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姨娘也不在意了？
他猛一側首，死死盯着周妍，斬釘截鐵道：“你不是妍丫頭，你到底是什麼人？”
周妍心中一驚，難道他看出來了？
還不及她說什麼，坐在上首的皇帝皺眉道：“周卿莫非是糊塗了？這周側妃是你親自嫁去王府的，如今怎就不認得了？”
周存嶽明白自己大勢已去，只得作罷，心中萬分不甘，自己苦心經營半生，臨了卻被自己女兒算計了。
怨毒的眼神如毒蛇一般咬着周妍，令她渾身不自在。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坐在上首的皇帝等人正襟危坐，等待羽林衛的消息，其餘衆人也都鴉雀無聲，心思各異，一面想看熱鬧，一面又怕殃及自己。
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傳來了羽林衛的消息。
羽林衛首領邢風領着兩名副官入殿，其中一副官手裏託着黑色綢布包袱。
衆人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那個包袱。
“啓奏陛下，羽林衛兵分兩路前往煜王府和周府進行搜查，發現謀逆罪證，還請陛下過目。”
邢風說罷上前將包袱解開。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那包袱裏一席龍袍、一枚玉璽赫然在目。
私藏這兩樣物件，豈會沒有謀逆之心？按大齊律法，這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康元帝震怒：“這些東西是從何處搜出來的？”
“回陛下，這是羽林衛從周大人府上搜出來的。”
周妍終於鬆了口氣，一直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一定是你們搞錯了！”周存嶽難以置信，荷香這幾日一直守着她，東西並未經過他人之手，也是親眼見她將東西放到趙岐安書房的。怎麼在周府搜了出來？
邢風聞言不悅，說出的話也不甚客氣：“周大人，羽林衛忠於陛下，斷不會冤枉清白之人。多名羽林衛親眼所見，從周大人書房搜出來這些罪證，還能有假？”
皇帝問道：“你可還記得周府的書房是何名？”
邢風略一思索，道：“回陛下，臣記得書房似乎是叫‘明淵堂。”
康元帝居高臨下看着周存嶽，冷冷道：“周尚書，周大人，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周存嶽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的書房向來不許閒雜人等靠近，沒有他的允許，就連李氏也進不去。況且這幾日他大多時候都待在書房，若是書房多了什麼東西，他不可能不知道。
邢風不再理會周存嶽，繼續道：“陛下，這東西被藏在書房的暗隔中，十分隱蔽，輕易看不出來。”
暗隔？書桌下的暗隔除自己之外，再無人知曉，她進書房的次數屈指可數，又是如何知道的？
周存嶽忽然想起周妍曾跪在書桌前向他表忠心的一幕。
原來在那時她就留意到了。
是了，這幾日他是待在書房沒錯，想來這東西便是今日他離府之後，她再遣人悄無聲息放進去的。
想起往日種種，心中百感交集。他向來看不上這個庶女，雖空有美貌，卻是愚蠢又懦弱，自己對她不甚在意，任其自生自滅。
沒想到蠢的是自己，她多聰明啊，自己竟一直被她哄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