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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妍垂首站在宋懷錦門口,心裏內疚極了,那樣仙女般的人兒,被她潑了滿身滿臉的湯,別提多狼狽了。

    見她只是低着頭不說話,許雲舟怒火中燒,說出的話又氣又急:“你爲何要這般對宋姑娘?你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周妍做錯事情在先,自知理虧,也沒有底氣反駁,只是小聲爲自己辯解:“我不是成心的。”

    許雲舟冷笑:“不是成心?周姑娘倒真會爲自己開脫,尚書大人應當沒少教你這些吧……”

    “夠了!”見他越說越不像話,趙岐安沉着臉打斷。

    許雲舟見有人爲始作俑者出頭,想到宋懷錦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心中愈發氣不順,一連道了幾聲“好”,衝着周妍怪笑道:“怪道你如此肆無忌憚地欺辱宋姑娘,敢情是有人在背後撐腰。”

    趙岐安聞言蹙起了眉頭,冷冷看着他,許雲舟也毫不示弱地與他爭鋒相對,二人之間劍拔弩張。

    周妍急得跺腳,這兩人怎麼還嗆起來了,這叫怎麼回事?還不如讓許雲舟再罵她一頓呢,反正她臉皮厚也不在乎。

    身後的房門忽然打開,宋懷錦嫋嫋婷婷地站在幾人面前,她才沐浴過,洗去一身污穢,換了一身藕荷色的紗裙,外面罩着一件淺紫色的衫子,說不出的仙姿飄逸。

    許雲舟立時拋下趙岐安不理,轉身來到宋懷錦面前,滿臉關切問道:“宋姑娘可還好?有沒有燙傷?”

    宋懷錦清冷的目光從他面上掠過,淡淡道:“勞許公子掛念,我已無礙。”

    周妍湊到她跟前,滿面愧色,誠誠懇懇地向她道歉:“宋姑娘,此事是我對不住你,我知道錯了,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你狠狠罵我一頓吧。”

    許雲舟見她仍纏着宋懷錦,心中便有些厭惡,嗆聲道:“周姑娘若當真認爲自己錯了,便該去好好反省纔是,何故再此故作姿態給人看?”

    宋懷錦不由皺眉,她從前瞧着他風度翩翩,又有曠世之才,當他是個君子。方纔在屋裏她將幾人的話都聽了進去,他揪着小姑娘的錯處不放,句句咄咄逼人,還遷怒於殿下,哪裏還有什麼君子之風。

    她凝眸看他一眼,面容甚是冷淡:“周姑娘不過是無心之失,況且我並未傷着,得饒人處且饒人,許公子何至於此?”

    許雲舟一愣,她言語中的冷淡疏離他怎麼會聽不出,她覺得自己在刻意刁難,沒有容人之量嗎?

    心中有千句萬句話,梗在喉頭卻說不出來,他沉默着看她柔聲寬慰周妍,半晌才道:“宋姑娘無恙便好,那我便告辭了。”

    宋懷錦點點頭,也不看他,對周妍露出一個淺笑,語氣關切:“今日之事周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時候也不早了,回去歇息吧,我便不送了。”

    宋懷錦面容恬淡,見她真的沒有介懷,周妍才放心回到自己房間。

    周妍關起房門,走到牀上坐下,先前被許雲舟一嗓子嚇得崴了一下,又站了好一會,現在腳踝疼得鑽心。

    輕輕褪去鞋襪,右腳腳踝處又紅又腫,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記得這種情況需要揉一揉,好叫淤血散開。試着按揉一下腳踝,疼得眼淚在眼眶打轉,再也下不去手。

    她索性不再管它,抱膝坐在牀上看着窗外,呆呆看着天上的月亮。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而就紅了眼眶。

    她仰起頭來,拼命將眼淚憋了回去,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沒什麼大不了的。”

    倏爾外面響起一陣敲門聲。

    這麼晚了,誰還來找她?

    “誰在外面?”

    外面人過了片刻才答:“是我。”

    趙岐安找她做什麼?

    周妍不太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咬着下脣,朝門口道:“我,我已經睡下了,公子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等了好一會,外面沒了聲響,人應該是走了,周妍鬆了口氣,心裏卻有股說不出的酸澀滋味。

    腳上疼得厲害,她心情有些沮喪,便不想去看,心裏想着,睡着了便不疼了。

    正準備熄了蠟燭躺下,趙岐安的聲音復又響起,他竟還沒走。

    “阿妍,你開下門,我拿了活血化瘀膏來,對扭傷有些療效。”

    他怎麼知道自己扭傷了?

    她今日一直強撐着,不想讓人看出異樣來,卻還是叫他瞧了出來。

    趙岐安說完那句話,也不再催促,外面寂靜無聲,周妍知道他就在一門之隔。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臉頰,對着鏡子擠出一個笑容,這才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開門。

    周妍從他手中接過一個小巧的白色瓷瓶,笑盈盈地道謝:“多謝公子。”

    “傷得嚴重嗎?”

    “哦,沒有,就是紅了一點。”

    趙岐安“嗯”了一聲,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猶豫了下,道:“扭傷須得儘早處理,還是我來幫你上藥吧。”

    她想都沒想便要拒絕:“不用麻煩公子,我自己可以的。”

    趙岐安也不說話,只垂眸注視着她,二人在門口僵持了好一會,已經有路過的人朝這邊打量他們。

    周妍只好側身讓他進來。

    屋子裏簡潔規整,同他的房間並無二致。

    扶着周妍在牀邊坐定,他撩擺在她跟前蹲下,輕輕掀起覆在腳上的裙襬,露出紅腫的腳踝,耽誤了這許久,傷處已隱隱有些發紫。

    一手託着她的腳掌,一手撫在傷處輕輕按壓檢查一番,幸好沒傷到骨頭。

    男子溫熱的掌心包裹着她的赤腳,周妍只覺有些酥麻,忍不住一陣戰慄,腳下意識地便想往回縮。

    趙岐安昂起臉,水光潤澤的眸子裏滿含關切:“可是弄疼你了?”

    周妍耳根通紅,有些難爲情地搖搖頭:“沒有......不怎麼疼。”

    趙岐安點點頭,又在關節處按了幾下,“未傷到骨頭,並無大礙,只是傷處有瘀血,需要將瘀血揉開才能好得快些,會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好。”

    見他從白瓷裏剜出一塊銅錢大小的白玉膏,置於掌心化開,再輕輕覆在她腳踝上。

    藥膏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將藥膏在傷處均勻推開,拇指從內往外推揉,又疼又麻的感覺令周妍忍不住咬緊了牙關。

    她竭力轉移注意力,不去想着傷處,目光便落在趙岐安身上。

    他是何時發現自己扭傷的呢?

    是在二樓的時候嗎?那時場面一片混亂,衆人注意力都在宋懷錦身上,他竟還注意到自己崴了腳。

    周妍一時也不知該作何感受。

    他神情專注地爲她揉傷,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低垂着的眼睫在微微顫動。

    “這個力道能受得住嗎?”

    “嗯。”

    “若是疼的話,你就出聲。”

    “嗯。”周妍應得十分乖巧。

    趙岐安擡頭看她一眼,淡淡道:“以後莫要逞強,受傷了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周妍眼眶一熱:“嗯,好。”

    這一年多來,她承受了數不盡的惡意,她自認爲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別人的事,即便是原身,也算不上是個惡人,只是普羅大衆不管這些,給她加上諸多莫須有的罪名,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也讓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反正她本就沒打算指望任何人。

    她原以爲會一直這樣,可今天忽然有一個人對她說:“你不需要逞強。”

    原來他都知道。

    一滴眼淚落在手背上,她仰起頭想將眼淚逼回去,可眼淚越流越兇,怎麼也止不住。

    她不怕別人的惡意,那些人她根本就不在乎。

    這突如其來的好卻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寧願趙岐安對她壞一點。

    她拼命咬着嘴脣,不叫自己哭出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哭,明明是不想哭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趙岐安替她放下裙襬,擡起頭來便見到周妍這副模樣,不禁被她嚇了一跳,“可是疼得厲害?”

    周妍只是捂着臉搖頭,眼淚流得更兇。

    起先他還以爲是疼的緣故,旋即他便明白,小丫頭是委屈了。

    小丫頭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對誰都是笑臉相迎,原本以爲她是真的開心,她只不過將心事都藏在心裏罷了。

    周妍哭得淚流滿面,身子一抽一抽的,似乎要將這許多日子以來的委屈和傷心都哭個乾淨。

    他心中一陣憐惜,靜靜站在她身旁,也不問她爲何哭,也不去勸慰,只是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背,

    極盡溫柔,像是在哄孩子般:“都過去了,往後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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