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母親如此說,蘇楠的心突然被什麼扯了一下。他轉頭看向窗外,窗外倏地好似有什麼東西閃過。

    好險!

    蘇青山側身躲在窗子後,輕拍了一下胸膛。

    剛纔蘇母讓他與楠兒一起喫飯,可他卻偏偏嘴硬說自己剛纔喫得飽飽的,什麼也喫不下。隨後便找了藉口回了書房。

    可回到書房,蘇青山滿腦子想的都是兒子,他好不容易纔將兒子盼回來,不想多見見兒子是假的,可卻怎麼也抹不開面子。對於此次蘇楠的不告而別,他很是生氣,所以在得知他回來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決定一定要拿出嚴父該有的樣子,讓蘇楠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然而縱然蘇青山眼疾手快,在蘇楠看向窗子的剎那躲了起來,可卻不想衣袖一角卻出賣了他。

    蘇楠望着露出來的熟悉的花紋布料,心裏百感交集。

    屋子裏,安靜下來。

    屋子外,蘇青山轉身離開。

    些許佝僂的身影在黃昏下,顯得十分落寞。

    然而,纔剛走出兩步,肩頭突然感到一陣沉重。轉身,立時瞪大了眼睛,接着耳朵紅到了脖子根處。

    “……”

    “爹。”蘇楠輕聲喚他,眼裏帶着笑,像小時候無數個纏着爹爹練劍的瞬間。“可否進來陪楠兒一起喫?

    “欸好。”蘇青山的眼眶,立馬溼紅一片,重重應下。

    蘇母站在蘇楠身後,看着眼前這溫馨的一幕,嘴角溢出了笑。

    飯桌上,蘇楠主動爲父親夾菜,“爹爹,這是您最愛喫的竹筍,來,多喫點。”

    此時的蘇青山再也沒了先前的嚴父形象,就連裝也裝不出來了。笑呵呵的接過竹筍,又順勢夾了塊紅燒肉給蘇楠,“來楠兒,你嚐嚐你阿孃的手藝退後了沒。”

    蘇楠與父母一邊喫着飯,一邊擔心着祖母。

    神醫東籬藏身的地方十分隱蔽,整個蘇府唯有老夫人知道。蘇楠本想親自去請籬姨,可祖母卻說什麼也不同意,嘴上說是怕他人微言輕東籬不願前來,可實際上老夫人只是不想讓蘇家後人擔此風險。

    寧願自己親自跑一趟,也不願讓蘇楠知道太多埋下隱患。

    蘇楠與父母親喫過飯後,找了個藉口回了西苑。

    “少爺。”

    蘇楠剛一進院子,秦浩便立馬走了上前,神情一如既往穩重,但說話的聲音卻抑制不住地激動,跪地叩拜道,“少爺,你可算回來了。”

    蘇楠蹲身將他扶起,問道,“我走的這段時間,你可有將院子看好?”

    “少爺放心,除非小的不在了,否則小的就是死也一定會替少爺看好院子,等少爺平安歸來。”

    蘇楠拍拍他的肩膀,滿意地點點頭,進了主屋。

    不管離開多久,不管去向何方,他的心裏始終牽掛着蘇府,懷戀着西苑。

    這裏不僅有生他養他的爹孃,處處維護他的祖母,而且這裏還是他與她的家。

    曾經,他將這裏視作他的牢籠,有喝不完的中藥,聞不完的苦楚,可自從她的出現,一切好似都變得不一樣起來。他第一次見一個女子可以那麼勇敢,比男子還要有擔當;也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女子聰明智慧,化不利爲有利;多才有個性,棋琴書畫樣樣精通卻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矯情;不僅醫術精湛而且德醫雙馨。

    她,是他在這世上見到過的,最讓他敬佩也最是能稱“奇”的女子。

    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如此幸運,會在死之前遇到如此有趣又驚豔的女子;更沒想過,這樣的女子會陰差陽錯成了自己的妻子。

    然而,這到底是老天的眷顧還是戲弄?

    家,很快便不是家。

    人,也很快便不再是他的人。

    只要她醒來,必定與他和離。然而,縱使他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可他到底已經答應了她。如今只要她能平安醒來,叫他做什麼都可以。

    蘇楠站在院子中間,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幕幕,昔日兩人相處的溫馨畫面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出現在他眼前。

    蘇楠前腳剛到西苑,小澤與春秀後腳便一路小跑着回來。還沒到門口便一路高喊着,“少爺,少爺……”“蘇楠哥哥,蘇楠哥哥……”

    小澤的聲音褪去了一些幼稚,發聲也更加準確了,可遠遠一聽還是能聽出是他的來。

    蘇楠轉身,尋聲望去,正好看到兩人一前一後跑進院子,“春秀,小澤,你們怎麼回來了?”

    這個時候,他們該在學堂纔是。

    跑得急了,春秀立在門口,彎腰撐着雙腿大口喘着粗氣。倒是小澤像個沒事人一樣,開心得像只兔子鑽到蘇楠懷裏,順着往上一躥屁股便坐到了他的手臂上。

    “蘇楠哥哥,我和春秀姐姐聽說你回來了,立馬就從學校跑了回來。蘇楠哥哥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怎麼現在纔回來?阿澤還以爲蘇楠哥哥像知秋姐姐一樣,不要我們了呢。”

    阿澤說着說着,眼眶突然掉出兩顆金豆子來。

    他想知秋姐姐,每天都想。

    知秋姐姐離開清河鎮去往柳縣時,曾對他說過,讓他好好跟着春秀姐姐在學堂唸書,等她回來第一個要考的人便是他。如今他已經是全學堂第一名,可她卻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阿澤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

    一旁的春秀也跟着溼紅了眼眶,主子離開的這段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她。要是再給她一次機會,她說什麼也要跟少夫人一起去,如今丟下她一個人管理這偌大的學堂,可叫她怎麼辦。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死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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