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的月色不知爲何暗得出奇,老天爺像是用一塊巨大的黑布將整個柳縣給籠罩了起來。

    白斂帶着林姨娘從大牢逃出後,跌跌撞撞一路摸黑逃出了城牆。

    按照計劃,原本在城牆外應該有人接應他們纔對,可當他們來到約定地點卻一個人影兒也沒有。無奈,白斂只能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勢,獨自扛着林姨娘往駐紮地逃去。

    林姨娘是在半道上因白斂體力不支掉下斜坡給摔醒的,醒來後才得知帶出去的人除了他們二人幾乎已經全軍覆沒。

    看着白總管爲死去的弟兄們難過,林姨娘也掏出手絹擦拭着眼淚,故作哽咽道,“我知道你很難過,本夫人與你一樣難過。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他們是爲救小姐而死,這份恩情我們林家定不相忘,必定銘記於心。你放心等回到徐州,我一定會好好安頓他們的家人,讓大家走得安心。”

    她雖看似悲傷,實則對於這些人的死林姨娘心底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在她眼裏他們不過是林家養的一羣狗罷了,死了也就死了。她心裏想的是該如何救出女兒。

    但是白斂不一樣,那些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若不是爲了護住夫人,他一定不會丟下兄弟們一個人逃走的。

    聽夫人這麼說,趕緊跪地抱拳感激道,“白斂替死去的兄弟們謝過夫人。”

    “起來吧。好在這次咱們聽了彩瑩的建議,兵分兩路,否則真就把全部人的性命給搭進去了。當務之急我們須立即趕回營地與他們會合,重新商議救回小姐一事。硬的不行,那咱們就來軟的。”

    “夫人放心,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救出。”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等他們趕到駐紮之地時,才發現營地的人全都慘遭毒手,屍橫遍野,一片慘狀。

    “啊————”滔天的憤怒充斥着巨大的痛苦,白斂跪在地上痛哭咆哮,泣不成聲。

    看到往日一起訓練一起嬉笑玩鬧的兄弟,如今一個個全都死了,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徹底爆發。握起碗大一般的拳頭,跪在地上狠狠捶打着膝蓋下這片被兄弟們鮮血染紅的土地。

    發誓,一定要爲兄弟們報仇雪恨,一定要讓兇手血債血償。

    他像一頭憤怒的老牛,無助的發泄着心底的悲痛。

    他原以爲逃至城牆時不見前來接應的人,是因爲對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信號彈,所以纔給誤了時間。

    可殊不知,他們早已命喪黃泉。

    這種刓心的疼痛,上一次經歷還是在老爺死的時候。

    林姨娘像一根柱子一樣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耳邊響起男人驚天動地的哀嚎聲,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才終於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艱難地支撐着不穩的身子,跌跌撞撞來回穿梭在一具又一具屍體旁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她氣得臉色煞白,牙齒都在打顫,恨不能立即將兇手給生吞活剝了。

    這可是她救出女兒最後的一絲希望。

    如今……沒了。

    全都沒了。

    她發瘋一樣翻找着屍體,試圖在他們中間找出一個活口,親口問出這到底是何人所爲。

    然而她踉踉蹌蹌從院子外找到院子內,再從屋裏所有房間找到漆黑的後院,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找了好幾遍,可最後竟找不出一個活口。

    可見兇手之歹毒!

    巨大的憤怒將這個要強了一生的女人,終於給徹底摧垮了。她像一隻破敗的皮球一樣身子一軟癱在地上,渾身上下就跟被灌了鉛一樣。

    雙眼無神,眼神呆滯,就這樣癡傻地看着眼前慘不忍睹的景象,一個勁地發笑,“沒了,什麼都沒了。”

    救出女兒的希望,在這一刻。

    徹底————破滅!!!

    她淒涼地擡起頭來,望着眼前鋪天蓋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無盡黑夜,用盡全身力氣吶喊咆哮,“蒼天啊,這是爲什麼?爲什麼?”

    悲慼地憤怒試圖衝破這寂靜的黑夜,尋求一個答案。

    然而沒有人回答,回答她的只有眼前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以及遠處隱隱傳來的貓頭鷹的聲音。

    “不對。”

    突然,林姨娘恍然大悟,像是發現了什麼。

    她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着急忙慌在死人堆裏繼續翻找。

    白斂上前詢問,“夫人,夫人你怎麼了?你在找什麼?”

    林姨娘似乎沒有聽到白斂的話,繼續發瘋似的一個一個翻看着屍體。嘴裏不斷念叨着,“人呢?去哪兒呢?對,不在,她不在。這裏沒有她,她沒有死。”

    “夫人,她?她是誰?你到底在找誰?”

    林姨娘腳下一個不穩,絆倒一具死屍重重摔在地上。看着滿手的血跡她終於停了下來,怔怔然看着白斂,“蟬衣,是蟬衣。白總管蟬衣不見了。”

    當初白斂原本計劃的是自己帶着一隊人馬趁着夜黑摸進大牢去救小姐,而夫人則與其他人一同留守在營地,待他這邊成功救出小姐後前往城牆外接應。

    可夫人放心不下小姐,說什麼也要親自前往才能安心。

    他拗不過她,最終決定把蟬衣留下,讓其領頭做後備應援。

    “蟬衣?”白斂重複着這個名字,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他立馬起身一具屍體一具屍體翻找,生怕給遺漏了。

    最後,果然不見蟬衣的蹤跡。

    他激動地來到林姨娘跟前,興奮道,“夫人你說得對,沒有蟬衣,死的這些人裏面沒有發現蟬衣。所以蟬衣還活着,她一定是躲起來了,只要我們找到她便能知道這一切到底是誰幹的了。”

    說完,兩人立馬分開尋找,將院子周圍找了個遍可依然沒有蟬衣的蹤影。

    林姨娘將所有事情捋了捋,突然衝進自己住的房間,打開箱子一看,頓時傻了眼。

    驚呼出聲,“盤纏,盤纏丟了。”

    白斂上前一看,箱子裏果然空空如也。

    林姨娘座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喘過氣來,猜測道,“莫不是遭了山匪?”

    “不會。”白斂很快便否定了夫人的猜測。

    老爺生前劫富濟貧、爲人正直、肝膽俠義、威名在外,不僅是徐州就連柳縣方圓百里的山匪也都認識老爺,許多人甚至還受過老爺不少恩惠。

    他們雖然自己幹着見不得光的事情,可卻是十分敬重老爺爲人。久了便行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劫財劫色不劫林”。

    換言之,只要是徐州林府的車隊,不管是人還是錢財山匪們絕不會碰一根手指頭。

    盜亦有道,就算如今老爺已經不在人世,那些山匪也不可能輕易破了這江湖規矩。

    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哪家劫匪不守信用動了這歪心思,可他們衝的是錢財,斷不會將人趕盡殺絕。

    而且剛纔他仔細看過地上的屍體,死者身上的傷招招致命,下手十分兇暴殘忍絕不像劫財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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