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辭欣賞完畢正準備將畫卷收起時,忽然發現畫紙有些細微處不對。眉心一皺,趕緊將燭光拿來細細查看,這一看果然讓他看出些門道。他先是將手在絹布上反覆擦拭乾淨,然後閉上眼睛用手指小心翼翼感受那畫紙的觸感。

    不對。

    這雖然是楚南辭第一次見到《晴夕晚》,可他在來之前卻是聽皇上提起過不少關於此畫情況。

    按理說,這《晴夕晚》乃是林雲海的曾祖父流傳下來的,不說遠了百年曆史肯定是有的,可爲何他面前這副畫不管是從色澤、痕跡、還是從紙張的軟硬程度,皆體現不出百年以上的年代感。

    有了懷疑,楚南辭又湊近細細聞了聞,“不對,這墨汁的顏色和氣味都有些不對。”

    楚南辭陷入了沉思,如果他手裏的這幅畫是假的,那真的去哪兒了?而這幅假畫又是出自何人之手?能以假亂真到此番地步,竟連對字畫十分癡迷的薛吉也未曾察覺。

    莫非……是她?

    楚南辭腦中想到了一個人。

    大牢裏,林晚晚正躺在榻上擔心姨娘的安危,忽然牢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兩名衙役走了進來不由分說將她帶走。

    見小姐被人帶走,蔣嬤嬤以爲是要將她送去斷頭臺,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扒在門上不斷揮動着雙手,哭喊道,“小姐,小姐。”

    林晚晚駐足,她沒有轉身,她害怕一轉身見到蔣嬤嬤哭,自己也會跟着掉眼淚。

    上斷頭臺又能怎樣?她林晚晚瀟灑美豔了一生,就算是上斷頭臺她也要像從前一樣漂漂亮亮的。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對着前方那條幽深狹窄的牢房出口,淡聲說道,“嬤嬤莫哭,人生總會有這一遭的,不過早晚罷了。嬤嬤保重!”

    “不要,小姐不要。”蔣嬤嬤哭得泣不成聲。

    跪在地上不斷用手晃動着手裏的牢門,對着外面兩名衙役拼命哀求,“你們不要殺我家小姐,她被關在裏面外面的事情她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老身謀劃的與我家小姐無關,該死的人是我。求求你們放了我家小姐,我願替我家小姐去死,求求你們帶我走,帶我走。”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蔣嬤嬤跪在地上不斷用頭撞地,一聲接着一聲。

    聽到嬤嬤猛烈磕頭的聲音,林晚晚到底是沒忍住倏地一下紅了眼眶。

    她笑着擦掉眼角的淚花,挺直身板一步一步朝牢房外走去。

    出了府,穿過一條又一條小路,最終他們將林晚晚帶到了一處僻靜的院子門口。

    她四周打量,滿是疑惑,“這是哪兒?你們不是應該帶我去刑場嗎?怎麼把我帶到這來了?”

    她原以爲姨娘劫獄一事,她必死無疑,所以早早便做好了上斷頭臺的準備,卻不想兩人竟將她帶到了這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

    “進去吧林小姐,大人已經等你很久了。”說完兩名衙役轉身離開。

    “楚南辭?他這又是搞什麼鬼?”

    不管了,如今她一個將死之身,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敢去。

    別看這院子建在這深山竹林裏,可卻十分別致。茅草做的屋棚經過了巧妙處理,既實用又美觀。牆體是用竹藤編制而成,每隔一段便會出現一根不大不小的柱子,柱子乃是用木頭所做,不僅起到了穩固房屋的作用,還能很好的化解了審美疲勞。

    院子不算大,從外看去錯落建有三五間屋子,可院子裏的草地卻是寬闊得很。

    草地外圍被嚴嚴實實圍了一圈一人高的籬笆柵欄,而林晚晚所站的位置正好對着大門。

    她輕輕推開竹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通往房屋的青石板路。小路周圍開滿了各式各樣的野花,而石板路上方很細心的搭建了三腳廊架,再蓋上細密的稻草,從此便不管是颳風還是下雨,就都能優雅的穿過這條精緻小路了。

    林晚晚邁動着輕盈的腳步,一腳一腳踩在不規則的青石板上,聞着花香,細細感受着大自然靜謐處這突如其來的桃花源。

    她走得很慢,很慢,生怕看掉了任何一朵花兒的綻放,辜負了眼前的美景。

    不知爲何來之前她對死多少心存恐懼,可當看到此情此景,她浮躁不安的心徹底平靜下來,不再畏懼生死,不再計較得失,心中一片坦然。

    就像眼前盛開的這些小野花,它們綻放過,此生便是足矣。

    一陣微風拂過,吹起一陣花香。她靈動的眼眸宛如兩灣清泉,烏黑的髮絲就像是泉水兩邊栽種的柳樹,隨着風兒輕輕搖曳。美人如畫!

    她在路這頭看風景,而他在路那頭看她!

    女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深深的刻畫在楚南辭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尤其是剛剛微風吹過,她嬌嫩的臉上蕩起的那抹微笑,想來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會忍不住心動。

    林晚晚正低頭走着,忽然一雙男人的腳映入眼簾。她緩緩擡眸望去,才發現楚南辭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她慌忙蹲身行禮,“民女見過楚大人。”

    “快起來。”他伸手輕輕將扶起她的胳膊。“這裏沒有別人,不用給我行禮。”說着將她領進了屋。

    屋子裏生了炭火,上面煮着清茶。

    “大人這是何意?”林晚晚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慮。

    對方開口道,“今日沒有大人也沒有囚犯,沒有男女性別之嫌,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你只是你,而我也只是我。”

    說話間他提起茶壺,動作輕緩地爲她斟上。看着她不解的神情解釋道,“我來柳縣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前前後後接連發生了不少事情,以前在金城每當案子沒有進展時,我便會走出府邸找處僻靜的院子,然後約上三五好友一起說說話聊聊天。可當來到柳縣,想來想去才發現竟無一人可以陪我聊天品茗,你說,這算不算是一種悲哀?”

    她接過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問道,“爲什麼偏偏是我?”

    楚南辭好似早已想好了說辭,“嫂嫂走了,大哥仍舊在昏迷中。師爺雖與我交心可到底是常年相伴在身邊,我想什麼不用說他也知道,而且礙於師徒的身份難以放鬆長談。而離愁一介武夫,這品茶聊天什麼的向來不喜。而我在柳縣認識的人不多,除了你,再想不到別人。”

    “是嗎?”她看着他的眼睛,試圖從他的眼神裏找到答案。

    雖然剛纔楚南辭所說的一切都看似合理,可她總覺得事情沒有想象中這麼簡單。

    對視須臾,楚南辭終究還是心虛地避開了對方探究的目光。

    見他這般,林晚晚知道自己剛纔的感覺是對的,他找她來絕不像他說的只是想找個人喝喝茶聊聊天那麼簡單。

    “說吧,找我來到底所爲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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