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冰上角鬥士 >第5章 來自西半球的問候
    下課鈴響起,學生尖嘯着魚貫而出,青春期的少年永遠有着無盡活力,飛鳥囚在籠中再久也不曾遺忘振翅的本能。

    但沈劍隔着玻璃望向窗外,陽光反而讓他覺得無精打采。

    五月,S市似乎剛從寒冬甦醒,陽春三月只能形容南方,本地人甚至未敢換去冬裝。

    不過冰湖早已消融,情況好的話,至少也得等七個月後才能重新結凍。這意味着沈劍還要等待大半年,他才能去冰面上繼續做‘三爺’。

    教室裏只剩稀稀拉拉的學生在閒聊,班主任從後門伸進腦袋,指了指窗口發呆的沈劍。

    “你,辦公室來一下。”

    最初的半年裏,沈劍在學校最熟悉的地方不是教室,而是老師辦公室。

    在加拿大上學的時候,他就是出了名的壞小子,更何況回國之後。

    兩年後的現在,沈劍倒是沒什麼改變,老師們卻率先繳械,根本懶得搭理他,早已對其所作所爲習以爲常。

    老師也忙啊,誰閒得無聊整天苦口婆心浪費時間?

    今天破例叫他,還是因爲趙蘭擠出餐館裏的時間,主動到校詢問情況來了。

    “趙姐,情況也給您說清了,現在離中考只有三個禮拜不到,還是早點做打算比較好。”

    “張老師,孩子其實不笨,這半個月突擊補習一下,應該會有效果。”趙蘭賠笑道:“實在不行的話,留級也是可以考慮的。”

    “恕我直言啊趙姐,沈劍的問題不是留個級就能解決的,他的國外經歷我們都瞭解過,很多教學進度完全沒法對接,比如歷史和數學,估計連七年級課程都難以接受,最關鍵的還是語文水平,很多常用字只會說不會寫…”

    二人說了半天,班主任也口乾舌燥,不知怎麼給趙蘭解釋了。

    趙蘭似乎早有準備,她從包裏拿出一疊厚厚的信封:“張老師,您給想想辦法吧,哪怕多讀兩年也行,他還這麼小,不能荒廢了…”

    班主任嚥了口唾沫,但婉拒了趙蘭的紅包,倒不是不想收,是沈劍這個燙手山芋不敢收。

    “這樣吧,我覺得這孩子還是挺聰明的,去讀職業中學可能是條出路。”張老師最終支開話題:“另外,他的問題可能不單單在於學習,好像社交方面也很孤僻,您最好……”

    整整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談話完全沒有成果,沈劍杵在窗口仍然在發呆,似乎他根本不需要發表什麼意見,事情還是會照舊發展。

    學校食堂,沈劍大口刨飯,這是母子二人爲數不多湊在一起喫飯的機會。

    “別灰心,好像你二舅那邊認識文教局的人,過兩天我再幫你跑幾趟。”

    “不是,趙蘭,你還沒明白嗎?”沈劍嚥下這口米飯,皺眉說道:“我已經讀不下去了,難不成讓我回去重新學寫漢字?”

    趙蘭擰過頭去沉默半晌,也支開話題。

    “對了,聽說你在學校好像沒交到什麼朋友,是有人欺負你嗎?”

    “得了吧…不得罪爺就算是命好了,誰敢?”沈劍淺笑兩聲。

    “看把你牛上天了,難怪沒朋友。”趙蘭癟了癟嘴:“回國之後,很多東西得收斂一點,你這麼聰明,難道會不懂?”

    沈劍把面前的餐盤一推,汁水差點濺到身上。

    “誰沒朋友啊?你就差整年住那小餐館了,見我幾次面啊?哪隻眼睛見我沒朋友?”他的語氣充斥着不服:“這羣小屁孩整天嘻嘻哈哈,笑得跟傻缺一樣,也不知道有啥可樂的。”

    趙蘭有些驚愕,她沒想到兒子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行,你早熟行了吧,那爲啥不去找更成熟的大孩子?”

    沈劍仍然反嗆道:“哦,合着跟那羣三教九流的混子玩一起,就叫朋友啊。”

    “懶得管你,這樣也好,朋友本就應該寧缺毋濫。”

    趙蘭早已習慣這種對話方式,反正最終服軟的永遠是自己,儘管她清楚這麼做有點嬌慣,但爲了避免矛盾升級,除此之外似乎別無他法。

    另一方面,沈劍身上時不時透出他父親的感覺,無論思維方式,還是那股子執拗。

    這也使得趙蘭不自主地想要避讓…

    ……

    晚自習第三節,沈劍翹課回家,守在自己的Ipad旁。

    幾乎天天如此,他很少把晚自習上完過。

    因爲每天這個時候,是沈劍與舍雷爾唯一的聊天機會,加拿大埃德蒙頓,十四個鐘頭的時差,讓好哥們兒的日常交流變得不那麼容易。

    他在等那個灰色頭像閃動,腦中浮想起當年的點滴。

    舍雷爾大他七歲,是埃德蒙頓本地混小子,自幼在地下球場玩大的。

    由於體格健碩,偶爾混在一些野場子打比賽玩彩頭,甚至還能賺點零花錢。

    當初沈劍被父親閉門苦修,早已不堪地獄訓練折磨,無意間看見正在打球的舍雷爾。

    原來還可以這麼玩!這麼玩居然如此凌厲!

    加拿大野球場的獨特風格,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父親定下的條條框框幾乎蕩然無存,舍雷爾作爲第一個帶沈劍去野球場的人,彼此很快成爲無話不談的朋友。

    父親的訓練方式,在野球場幾乎都是反着來,沈劍近乎沉迷。

    每次捱打,特訓,沈劍之後都要在野球場發泄回來。

    雖不敢當面違逆父親,但這早已成爲一種暗自抵抗的手段。

    於是整個童年,沈劍只有兩種記憶。

    一是小黑屋裏的苦練,毒打,以及烈酒和汗臭的混雜氣味。

    另外就是野球場的肆意輕狂,舍雷爾的歡笑,還有冰面上的斑斑血漬。

    兩種極端黑白交錯,讓他難以分清夢境和現實,每一端都帶着熾烈的記憶,印刻在骨子裏。以至於如今生活的乏味,更像是一場睡不醒的宿醉。

    恍然間,屏幕前頭像閃動,沈劍回過神來。

    “嘿!利劍老弟,還沒休息嗎?”

    “剛從學校出來,你應該才起牀吧。”

    “噢,老天爺,中國的時間應該很晚了,這羣瘋子,以後乾脆翹課算了!”

    “如你所言,要是我沒翹課,現在還坐在教室裏學漢字。”

    一陣等待,舍雷爾發來幾個大笑的表情。

    “抱歉,我可能要去集訓了,改天再視頻聊天吧。”

    沈劍心中一陣失落,但他還是發過去兩個加油的表情。

    “沒事,改天聊。”他咬了咬下脣,斟酌地編輯:“對了,城際隊選拔怎麼樣?”

    “還不清楚,不過這次要是能進城際隊,可能以後進油人隊就有希望了,祝我好運吧!”

    頭像再次變成灰色,雖然沒聊到幾句,但沈劍心滿意足地靠在牀頭上。

    舍雷爾,可以的話,也祝我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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