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寶風流 >第四十三章 佛誕<;四>;
    “阿彌陀佛”,眼見那些公人們抖動手中鐵鏈將欲動手捕人之時,就聽一聲高宣佛號之聲,伽楞寺正殿處,走出一身淡黃衲衣的性空長老。

    而在長老身後,照例跟隨的是身着月白僧衫的悟名,縱然此時場中形勢緊張,但他一出現,那俊秀至極的容貌及飄然出塵的風姿,依然引來觀者一片不小的驚呼,這其中,猶以年輕女信衆居多。

    而原來駭然色變的章伯陽見性空長老來到,蒼白的臉色上綻出一絲喜容,眼中滿是求肯之色的道:“長老……”。

    性空長老淡然一笑,示意他無需多說後,才轉向那捕快頭合什爲禮道:“本寺佛門清淨地,今日又適值佛祖正誕,貧僧僭越,還請諸位差官暫罷爭訟,示我金州以祥和。使君駕前,老衲稍後自當請罪,未知意下如何?”。

    性空長老主持伽楞寺已歷一十五載,平日慈悲爲懷、廣施恩德,於金州城中威望實高,他這番在大庭廣衆之下開言求懇,那捕快頭兒實難拒絕,再者,今天恰值佛誕正日,此人倒也怕衝撞了佛祖。但如此衆目睽睽之下公然放走爭鬥之人,的確也使他爲難,是以聞聽長老話後,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位施主多年來虔誠我佛,於本寺實有大功德,諸位差官今日權且罷手,老衲願爲做保,章善信必不會潛藏逃逸,今番爭訟延日再做公斷如何?”,性空長老多年修行,端的是洞察人心,兩番開言皆是直指那捕頭兒本心。

    見長老話語至此,這捕頭兒那裏還會拒絕,只是此間還有一位要緊人物,他雖心下已是意動,但當此之時所能做的也僅僅是約束住手下公差不得妄動,隨即卻轉眼向唐離身邊的小胖球兒看去。

    當此之時,場中數千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鄭鵬身上,小胖球兒喫這氣氛一激,剛剛平復下來的臉上又微微泛紅。

    旁側站立的王縉與那趙陽明相熟,此時若那公人真執意捕人,這老趙雖然必定無事,但他既然與章伯陽及江大公子同行,也難免會喫一鎖鏈,到府衙走上一遭,如此不僅折了他的面子,自己以後與之相見怕也是極不好看。

    心下如此盤算,王縉見小胖球兒頓了片刻後面色轉厲,遂再不猶豫,搶上一步俯身道:“世侄,今日看着世叔面上,權且放上一放如何。”

    小胖球兒聞言,雖沒有立即催促那捕快頭兒動手拿人,卻也不說放人的話,只是繃着臉不言不語,顯然是心下並不甘心。

    王縉見自己出言無效,微感尷尬的同時,也只能無言苦笑,倒是那翟琰這兩日與小胖球兒接觸的多,頗能知其心思,他也不說話,只略略拉了拉身側唐離的衣襟兒。

    感覺到翟琰的示意,唐離扭頭看向章老爺,見他眼中也滿是求懇之意,遂微微搖頭露出個無奈的笑意,低聲道:“阿鵬,你看那江大少爺的模樣。好男兒當心胸廣闊,此時便放他們一馬又如何!”。

    從當初伽楞寺前的俗講,到後來月來朝夕相處,小胖球心下實已對自己的這個伴讀大是佩服,這從他舉止之間刻意模仿唐離的動作便可知其端倪,此時既聽他發話,再見那江大少爺臉色發白狼狽不堪的樣子,忍不住放鬆了臉,露出一絲笑意。

    “看在阿離面兒,小爺今天就放你們一馬。”,再次瞪了那江大少爺一眼,小胖球終於鬆口。

    他這句話一出,不僅是章府衆人,便是連那捕快頭兒也大鬆了一口氣,生怕這位不好伺候的小少爺再變卦,此人向小胖球兒等人並那性空長老拱手一禮後,便急急領了公差出寺而去。

    …………………………

    金州多山,佔地廣大的伽楞寺亦是依小林山而建,自山門而入,經前中後三殿,出小角門,緣青石鋪就的小徑而上,便可直達山頂鐘鼓樓。

    正值仲春,山下廟宇中的擊罄誦經聲隱約可聞,小林山上山花爛漫、翠竹如碧,間有蜿蜒迴旋的小溪流水潺潺,兩相呼應,別樣營造出一種江南佛家叢林淡遠的幽靜之美。

    此時,山間小徑上,正有七八人魚貫盤旋而至山頂。

    這一行,自然便是唐離等人。

    適才那場風波了結後,唐夫人如願以償點燃了伽楞寺今歲佛誕節後的第一爐香,隨後更得性空長老安排,前往本寺經堂誦唸《金剛經》,而唐離並王縉等人則隨了性空長老前往後山遊冶風景。只是,這一行七八人中,不僅有那趙陽明,便是連章老爺也隨行前來,不過只看他時時向小胖球兒陪笑的臉色,便知他此來究竟目的何在。

    小林山素以清秀著稱,並不甚高,然而等唐離等登頂之時,依然不免額間見汗,眺望山下美景,吹拂着習習山風,着實使人心曠神怡。

    這山頂頗爲平整,其間除了鐘鼓樓外,更有一處造型古樸的小小院落,而與這兩處建築三足而立的卻是一襲孤零零的小樓,只看它飛檐牆壁間那生長茂盛的苔衣,便可知此樓的古樸,最出奇處是連那木門上也是如此,而樓前除了僅容一人通行的小徑外,各色野草蓬勃,如此看來,這樓定然是已被棄置已久。

    “此院乃是靈山堂,凡本寺年過六旬僧人皆可入居其中,不再執各色司役,但隨心性研讀藏經,以期參悟佛理,從而跳出沉淪苦海、脫離六道輪迴,早達靈山極樂勝境。”,耳聽着性空大師的低聲講解,唐離探首向身前那間禪房看去,卻見其中正有一位老僧伏案觀經,而在他身側地席上,散放的經書更多達數十本之多。

    在這個小院中,類似分割的禪房多達五六十間,但其中的情形卻與剛纔所見並沒有多大區別,唐離看了幾間後便興趣索然,脣間微微一笑,率先出院門而去。

    緊貼着古拙小樓,有一株虯曲蒼勁的古松,松樹下置有石几石凳,人坐其上、山風拂衣,實有飄然欲舉、清絕出塵之意。

    撣衣坐定,早有鐘鼓樓中小沙彌奉上香茗,麻衣少年舉盞剛呷了一口,便見那悟名和尚開言問道:“敢問小友,適才在靈山堂,緣何發笑?”。

    “這美和尚眼倒是挺利”,唐離心下自語了一句,口中卻是隨意道:“只因小子剛纔所見與素日所想全不一致,這一笑不過是自嘲罷了”。

    “今日難得心閒,又是置身於如此悠然境界,手把香茗,最宜清談,阿離不妨說說靈山堂與你素來所想,到底有何差別?”,翟琰這話剛說完,就引來小胖球兒迭聲附和。

    此時環境佳妙,唐離又是心無所累,一時到也來了談興,微微呷了一口盞中香茗後,先自淡然吟道:“世事悠悠,不如山丘,臥藤蘿下,塊石枕頭;不朝天子,豈羨王侯?生死無慮,更復何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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