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寶風流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械鬥〈二〉
    唐離駕車往宮中教坊司而來,朱雀大街上正械鬥的熱鬧,京兆府衙門處也是頗不寧靜。

    白眉陳展剛見過前來傳話的唐三,還不等他說話,就見一個公人急急的走來通報,言說韓大人急召。

    着人將唐三送出,陳展疾步來到後衙,那正背手踱着方步的韓朝宗見他來到,當即開言道:“剛收到傳信兒,朱雀大街上王節帥藩邸前有人鬧事兒,你速帶了公人們去彈壓住,那地方往來的官宦多,生使人見了,又是京兆衙門的錯處兒。”

    陳展自十八歲入公門,這多年也不知侍候過多少任京兆尹,尤其是韓朝宗來歷不同。上任後對他依仗頗多,所以二人間關係相處極好。

    見上官說的是這事兒,陳展倒是半點不急,自在旁邊的胡凳上坐了,迎着韓朝宗的眼神道:“大人,此事我已知道,但咱們卻趟不得這趟渾水。”

    韓朝宗見聽小吏回報,還不知其中原委,聞言一愣後,卻不說和衣而臥,定住步子看向陳展。

    “大人可知在王忠嗣藩邸前鬧事的是誰?”陳展白眉聳動間道:“正是別情樓的那夥子人。”

    “唐別情!”口中念出這三個字,韓朝宗益發的不說話了。

    “這些十鎮的兵八爺們跋扈的慣了,尋常人家見了他們躲還來不及,有誰敢這樣尋上門去鬧的?更不說廝打械鬥了,此事不消說。定是唐別情的手尾”,揮手讓一旁侍候的下人上茶後,陳展續又說道:“好歹也打過幾回交道。唐別情這人大人還不知道?此人不是個好惹事欺人的,但也最是個不能喫虧的,說來是一榜狀元出身,但有人真欺到他頭上,什麼溫、良、謙、恭、讓統統被他丟到一邊兒去,心狠起來沒個邊兒,崇仁坊中敢放火,幾十條人命說殺就殺得乾淨。他這號心性,又豈肯白吃了上午的虧?”

    放開手來在胡凳上坐下。韓朝宗苦着臉點點頭。

    接過來人遞上的茶盞,陳展仰頭喝了兩口後續道:“別情樓用的可是唐離的字號,先不說這是個潑水般進銀子的地界兒,單是那些兵八們如此鬧騰,就等於大耳刮子掄在唐別情的臉上。這事兒他能善罷甘休?如今他既着了人去鬧王忠嗣藩邸,咱們京兆衙門出去彈壓,真個驅散了人,王節帥處未必能落着好兒,還把唐別情全得罪的苦了,得罪了他,不說咱們捕房,大人這仁途八成也算是到了頭了。”

    “然則此事紛屬本衙該管……”

    “是該管,但咱不是沒法管嗎?”陳展古怪一笑:“大人忽感風疾。頭眩不能視事;公人們都去了城郊辦案,沒人怎麼個管法兒?再者說。唐別情不是個不知好兒的,上次他成親時府中出了盜案,尚能替大人彌縫兒,此次大人真爲此事遭了彈劾,他能坐視不管?鎮軍跋扈,年年上京總要鬧些亂子,回回苦的還不是咱們,惡人還需惡人磨,這次既然有人出頭,大人情管到後邊躺着,一來還唐離個人情,二來也免得受那夾板氣,還能好生出口舊日的惡氣。”

    事已至此,倒由不得韓朝宗不答應,只是看他撫額蹙眉的模樣,倒真個似突得了風疾一般,陳展笑着將盞中茶一飲而盡,拱手告辭後便即帶着手下公人一股腦兒出城去查那件三年前的無頭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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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皇城外羽林軍營盤,“權州才子”薛龍襄聞報城內發生大規模械鬥,正欲提一旅兵馬前去彈壓,披盔帶甲間隨意問了一句事情原委。立有知事的兵卒將聽來的事情備細說個清楚。

    緊着腰間絛帶的手明顯鬆了一鬆,薛龍襄盯住那兵卒的眼睛問道:“別情樓,你沒記錯?”

    “千真萬確!小的還聽說,這別情樓乃是新科狀元公置辦的產業”。

    狠狠將腰間絛帶束緊,薛龍襄腆起威武的將軍肚,高喝一聲道:“來呀,傳令下去,除值星士卒之外,羽林六軍立時集合往城外野營操練。”

    聽到這一百八十度急轉的軍令。那兵卒愕然一愣,喫薛將軍豹眼一瞪後才醒過身來,行軍禮高叫了聲:“得令”,隨即快跑出去傳令。

    敲起聚將鼓,羽林軍這次聚軍的速度真個堪稱爲操典範例,不到兩柱香功夫,整個羽林六軍已循着營房不遠的春儀門浩浩蕩蕩向城外十五里處設置的大校場開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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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忠嗣回京陛見,所帶牙兵畢竟有限,但長安城內“路見不平”的好漢卻益發的多了起來,往日跋扈河西、隴右的牙兵們畢竟不敢在長安亮起真傢伙砍人,竟使場面如此僵持下來,別情樓夥計們小口啜着袖中藏着的養喉果酒,喊冤聲着實響亮,而圍觀者也越聚越多,這其中不乏那些趕了半城路前來湊熱鬧的,能見到往日威風無限的鎮軍喫癟,可是開元,天寶朝不曾有過的奇景兒,好熱鬧的長安百姓們邊嚼着從小販們手中買來的零果兒,邊笑嘻嘻的等着看事情的後續發展,嗡嗡的議論聲響徹半城,而別情樓的名號也欲發的響亮起來。

    偶有高駕軒車經過,內坐的官員原本還待顯一顯官威,待一聽到鎮軍藩邸及別情樓幾字,只能將剛張開的嘴緊緊閉住,長嘆一聲後,吩咐車伕繞道而行。

    諸般因素攙雜,竟使往日關防最嚴的帝京長安莫名出現了一個真空,鬧的紛紛揚揚的朱雀大街上不說那些盔甲鮮亮的羽林,就是連公差也不見一個。從而成就了這番數十年不見的大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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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大街上鬧鬧騰騰,宮中教坊司卻一如往日般清淨。

    “子美兄,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事兒那有做的完的,該歇息時還應好生歇息纔是”,宮中教坊司公事房旁邊的那間屋子已被闢出爲杜甫專用,此時唐離推門而入,就見他正自伏案苦思,遂笑着說道。

    見是他到了,杜甫擱筆站起,一絲不苟的行了禮後,才正色說道:“‘樂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導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宮中教坊司之樂實負有禮樂教化之用,豈能有半點馬虎?某原不是有個急才的。蒙大人不棄爲卑鄙而委此重任,唯有戮力其事,上以有裨益於朝廷,下報大人知遇之恩。實不敢有半點懈怠。”

    此時的杜甫,身穿一件細綾儒士團衫,袖間雪白的裏襯堪堪挽起二指。因未出仁。頭上不曾着冠,用簪子挽了一頂文士四方巾,因收拾的齊整,看來也極利落,此時的他再沒有當日那落魄的模樣。連帶着整個人看着也年輕了不少。

    唐離原不是個拘禮的人,但面對杜甫,也只能按規矩拱手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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