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寶風流 >第二百三十一章 煊赫<二>
    第二百三十一章煊赫二》

    長安靖安坊

    靖安坊門前,唐離透過軒車內的簾幕看去,見外邊的情形真如蓮兒所說一般,各式官宦家的馬車沿着坊街排成了兩行,擁擁的熱鬧不堪。

    見是唐離的軒車到了,那些馬車都紛紛調整着讓開了中間寬闊的道路,因這些前來拜訪的人都知道狀元公最近忙的“皇帝片刻都離不了”,所以也都不能確定這輛軒車中是否有狀元公本人,但要真個任這輛軒車過去而自己還端坐在車駕中,心裏也畢竟不安。正是在這種兩難的心情下,幾乎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沿途的車門打開,車中前來拜訪的人都站在了車駕前,口中雖然沒有招呼見禮,但無一例外的都向着漸次行進的軒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如此以來,這兩日被攪擾不堪的靖安坊中住家可算是大大的開了一回眼界,因知唐離不在家,所以這些來拜訪的也多是各家女眷,這些平日難得一見的豔麗婦人此時一字排開的靚妝露面,於看熱鬧的觀者而言,還真有“亂花漸欲迷人眼”的之感,連帶着原本嚴寒的天氣也飄出幾分“奼紫嫣紅”的春意。

    “哎呀!怎麼京裏又開始流行‘小山’眉式了?”,唐離既已坐起身子,不再按摩推拿的蓮兒便也起身湊到車窗處向外探看,邊看口中邊自嘰嘰喳喳的評論着:“這幅七破間裙好看,該是西市柳五姑地手藝。不過要論顏色,還是前幾日大夫人那幅大紅的更好看”。

    “別揭窗簾!”,口中吩咐着,退回身子的唐離重又依着抱枕斜靠了回去,他原本還準備着見禮問好,但看了外面的景象,也只能無奈舍了這個想法。現在不是顧忌“禮”的時候了,這麼些人多是女眷。一來不好寒暄見禮,再則若真要一一見禮,還不知要花費多長時間。

    馬車一路到了府門外,唐離就見靠着府門而建的門房處,下人們川流不息的進出不停,間中還有唱名地下人宏亮的嗓音響起,這種種熱鬧處比之年節時尤有過之。

    “太鬧騰了。走側門吧!”,隨着唐離一聲吩咐,馬車續又向前而去。

    沿着左側門進了府,走不幾步就正好到了書房所在地院落,聽着書房中懶洋洋的誦書聲,唐離順手推門進去,就見小胖球鄭鵬百無聊賴的爬在書几上,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誦讀着手中的書卷。

    見唐離進來,小胖球隨即坐正了身子,口中的誦經聲也陡然大了起來。

    見到他這個樣子,唐離竟是沒來由的想到了自己地小時候,那時上早自習時的背書也該是同樣的光景。

    “別裝了!”,唐離與自己這個小舅子之間的關係真有點亦師亦友。甚至還有些兄弟之情,所以兩人日常裏倒也沒講什麼師道尊嚴,隨意在胡凳上坐定之後,唐離也不等小胖球涎着臉說笑,已自開口道:“把前些時給你佈置的《諫太宗十思疏》誦來聽聽!”。

    李睿做了皇帝,近來府中人都忙,小胖球就無聊的很,此時好容易見姐夫回來,正要涎臉說笑幾句,但一聞此言。也只能規規矩矩的起身。朗聲背誦道:“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根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理,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於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

    唐離授徒時並不象當時大儒那般緊扣着師道尊嚴,與學生之間言行舉止都是素肅然如對大賓,但平日裏玩笑無忌自然可以,真到檢查課業的時候,唐離也是半點不肯苟且地,因知道他這習慣,所以小胖球纔有如此表現。

    “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唯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車朽索,其可忽乎……文武爭馳,君臣無事,可以盡豫遊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爲之大道哉!”,小胖球儘自人憊賴的很,但對唐離佈置的課業卻是半點不敢馬虎,是以此時洋洋灑灑之間,已盡將這篇《諫太宗十思疏》順暢流利的給背誦了下來。

    背誦既畢,小胖球也不等唐離再說,已徑直言道:“此《諫太宗十思疏》乃是貞觀朝名相魏徵奏議名篇,這篇奏疏以‘載舟覆舟’這一古訓出,勸導先太宗皇帝居安思危,修身養德,對自己常持戒懼之心,對臣下要虛心納言,以求善始善終,天下大治……”,小胖球正解到這裏,忽見若有所思的唐離一揮手道:“慢着,把你剛纔誦的最後一段再念來聽聽”。

    “噢!”,雖然不明白唐離地意思,但小胖球依然遵言複道:“總此十思,弘茲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爭馳,君臣無事,可以盡豫遊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爲之大道哉!”。

    既已誦完,鄭鵬見唐離沒說話,便按照日常檢查課業時固定的程序繼續進行道:“魏相國這段話說的是如果先太宗能總十思,而弘揚《尚書》九德,注意簡拔各式人材,並讓這些人才各得其位揮出不同的作用,則朝堂之內文武大臣盡展所能競相忠心報效,則人君可於豫遊之間完成‘無爲’之治,若是日日勞神苦思。直接干預本該是由臣屬執行的職責,如此不僅不能大治,反倒有損於無爲大道”。

    “說地好!”,這聲讚歎誠然出自唐離肺腑,起身負手繞行的他邊走邊口中喃喃重複道:“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爲之大道哉!”。

    小胖球詫異的看着有些忘形的姐夫,他卻不知道唐離心中的歡喜。眼前這情況典型地屬於言者無心,而聽者有意,近百年前一代名相魏徵地這本《諫太宗十思疏》可謂正中唐離心病。說來,他這十幾日之所以會如此疲累,就有許多是屬於“代下司職”,譬如對先皇后事地安排,對李睿登基時地一些程式等等。這些東西即便沒有他前些日子地那種操心,也自有禮部的官員會安置的妥帖,反倒是他一參與的過多,那些禮部官員就再不肯‘勞神苦思’,以一觀百,今後的政事當也是如此,既然朝廷設置了系統完備的官制,又養活了那麼多官員。就該充分揮他們的積極性,而不是由上位者擅自插手,如此以來,不僅是上下各安其位,也暗合老子無爲之治地大道。說來今日的唐離只要能掌握好大方向,簡拔人才。並使這些人才安置得所,便可盡‘豫遊之樂,養松喬之壽’。

    “姐夫,姐夫!你怎麼了?”,小胖球的呼喊聲驚醒了有些興奮的唐離,都說這世間許多道理聽懂容易,真要明白卻難,唐離現在典型的就屬於這種情況,若非經過前些日子事事不放心,事必躬親的折磨。他也不會因小胖球的誦書而高興如此。隨手摸了摸鄭鵬的頭。心中一輕地唐離微笑道:“走,跟我去見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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