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寶風流 >第二百六十六章 決戰〈下〉
    戰,百分之百的混亂,目標在望的最後近四百范陽殘充血,而緊張已久,在剛纔的衝擊中僥倖活下來的督戰隊軍士站在血水死屍堆中也瘋了,兩邊都陷入瘋狂狀態的軍士在血水屍堆中徹底還原成人性野獸,狂叫着、嘶吼着展開了戰鬥中最爲慘烈的貼身搏殺。

    榆關以北,這裏有一片廣大的地域,在這片白山黑水之間生活着許多民族,奚族、契丹、室韋、??,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小族部落,一年中有半年都是白雪皚皚,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是艱難的,但正是這艱難的生存環境,造就了男兒的血性與勇武,榆關以北,或許什麼都缺,但是從來就不缺勇士,從當日被抽調出來組成這近五千人的驃騎隊,從知道他們任務的那一刻,在這些北地悍勇的男兒明白此次的奔襲的意義及遙拜鄉關後,他們就再也沒有猶豫過,不僅是爲了那一旦功成能保自己家人一生富貴生活的賞賜,他們也知道若不出奇兵,隨着朝廷一天天調集力量,這次決戰范陽只能以敗亡告終,他們不在乎范陽的最終命運,但他們卻無法不在乎同爲一族的兄弟。此次范陽起兵,其精銳構成的八成都是當年安祿山以軟硬兼施的手段自北地各族徵募的勇士,這些人是天生的騎兵,正是他們幫助安祿山成就了“范陽兵精,甲於天下”的威名。對於這些北地部落民族中長大的男兒而言,他們比誰都更清楚“戰敗”的真實含義與後果。所以在被抽調承接這個命令之後,他們沒有更多的遲疑,不爲范陽,爲自己的族人兄弟而戰,縱然戰死也是勇士,也必將回歸上神的懷抱。數天的養精蓄銳,一朝兵出,其勢如火。四千多兄弟用他們的血與命終於將自己送到了這裏。看着眼前高崗上烈烈展動的旗,一息尚存地四百范陽殘騎雙眼血紅,這一刻,他們是豺,是狼。是虎,是豹。眼裏只有獵物,敢於阻擋他們獲取獵物地任何東西都要被咬死、撕碎。

    督戰隊在每一支軍隊中都是一個特例的存在,這個建制份屬己方陣營,但在戰陣上卻刀口並不向外,而是對着自己的袍澤兄弟,他們以屠殺己方戰士爲功,任務的特殊性註定了他們在軍中永遠不會受到歡迎。但就是在剛纔。在這些督戰隊軍士用脆弱的身體擋住范陽殘騎勢若奔雷地衝擊後,倖存的督戰隊軍士第一次聽到了軍中爲他們發自內心地歡呼。兇悍而數量佔優的敵人就在眼前惡狠狠的舉起長刀,進退都已無路,被徹底逼入絕境的督戰隊軍士感受着腳下的血腥。耳邊適才的歡呼似乎還沒有完全消散。明知必死的倖存者在這一刻被激起了隱藏在骨子裏地血性。能入選督戰隊,能在緊急關頭毫不猶豫的向自己地袍澤兄弟動刀,這些人日常裏總是比普通人冷血一些,但在這個特殊的場合,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後又再次面臨必死之局,絕望的冷血人是最可怕地,已經沒有什麼再可以失去。現在他們那怕能咬上這些狗日地胡騎一口都是賺地,瘋了,徹底的瘋了。這就是如今督戰隊殘餘此時的心態。

    戰爭扭曲人性的功能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一邊是人形野獸,一邊是瘋子,廝殺就在他們之間展開,用刀,用嘴,有石頭,甚至是用地上殘缺的屍體。這一刻沒有什麼不能做爲武器,處於瘋狂狀態下的人根本就不再是人,沒有理性,沒有痛感,只要一息尚存就向敵人撲過去,沒有腿地就爬過去,在這個小小山丘上的阻擊戰中,范陽殘騎固然悍勇無比,但往日爲三軍憎恨的督戰隊軍士將必死地恐懼化爲瘋狂的動力,爆發出非人類所有的戰鬥力。他們此刻的表現足以令軍中最富盛名的勇士也自愧不如,生生用三百人拖出了個人戰力佔絕對優勢的四百范陽殘騎,在這裏,彪悍的胡族騎兵每邁出一步,腳下淋漓不斷帶着的都是血,自己地,或是敵人的。

    正是憑藉督戰隊軍士瘋子般的爆發,減輕了唐離的壓力,從剛纔那次衝撞結束到現在,能衝到他身前的范陽殘騎不過寥寥七八人,面對這些手舉腰刀雙眼充血,太過癲狂之下甚至都不知道閃避的殘騎兵,唐九等護衛手中的黃樺木弩充分發揮了作用,如此近距離發射弩箭,以機括之力激發的弩箭甚至是直接穿透殘騎兵的身體,八名緊緊圍住唐離的護衛,四名持弩發射,另四個裝填弩箭,雖然從整體態勢而言小山丘地防衛已陷於淪陷狀態,但監軍使唐離依然如他手中握着的節旗,巋然不動。

    雖然離得遠看不清楚人臉,但觀戰者卻都知道山丘上紅色的是節旗,金色的是監軍使大人的鎧甲,比節旗顏色略淡的紅是唐離貼身護衛的甲冑,黑色的是督戰隊軍士,而最後那片與黑色糾纏在一起的銀白則是范陽殘騎鎧甲的顏色。

    山丘下的殺場上,兩軍對峙之下,誰也不敢稍動,但在這一刻他們卻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減弱了廝殺的烈度,幾乎所有將兵們的心思與目光都被

    去,他們無暇看山丘左側黑甲騎兵與阻擊的范陽騎兵也無暇看兩路救援騎兵的奔馳,目光緊盯處就只有那個小山丘,和山丘上的節旗,旗幟下隱隱約約的金黃。

    當每一個銀白色脫離黑色的糾纏離紅色的節旗越來越近時,對陣中的范陽軍士就忍不住奮力歡呼不已,而當這點銀白在節旗前搖搖晃晃不甘心的倒下時,歡呼的一方就換做了另一邊的隴西軍,且他們的歡呼聲比對面叫的更高,更響,從沒有一刻,一種顏色,一個軍士的舉動能吸引這麼多人的目光,甚至是有可能左右幾十萬人大決戰的結局。

    一個個身穿銀甲的范陽殘騎上去,范陽叛軍一聲聲歡呼響起,一個個銀白色身影倒下,隴西平叛軍的歡呼繼起,不動的依然是在風中飄揚展動的旗,及旗下那個巋然不動的金黃色身影。

    人力有時而窮,儘管督戰隊殘餘已足夠拼命,但個人戰力上地差距及數量上的劣勢使他們無法徹底纏住每一個敵人。慢慢的,擺脫糾纏的范陽殘騎多了起來,儘管早就沙啞的喉嚨再也發不出什麼聲音,但他們依然嘶吼出幹沙摩擦般的聲音,舉刀向紅色節旗衝去,待到達山丘頂端時。這些從四方零星而上地殘騎已匯聚成二十多人的隊伍,而在他們面前,護衛那面節旗的只有連監軍使一起的九個人。

    見到點點銀白色由零星匯成片,山丘下的范陽叛軍陣中爆發出前所有爲的巨大歡呼,與此同時,隴西軍中卻是沉寂一片,只是無數雙握着制式單鉤矛的手攥的更緊了,呼吸聲也愈發地粗重。

    “前排射駑。裝箭,後排弩箭攻擊,前排射弩”。從沒有那一次,唐九裝弩箭的速度能有這麼快,饒是如此,前後兩批八名護衛也只能射出三撥弩箭,三撥弩箭射殺十一人,儘管其中有兩人是被同一支弩箭射殺,但這樣的效率除了說明護衛們地準確度之外,更顯現出衝上來的范陽殘騎已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爲了速度。他們甚至徹底放棄了閃避,銀白色越來越近,唐九甚至已能看清對面那個衝上來的殘騎兵眼中過度充血後的深紅,“護緊少爺,拔刀!”,過度緊張與激動之下,唐九絲毫沒察覺到自己的這聲命令已同樣變成了嘶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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