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寶風流 >第二百九十一章 劍南〈十六〉
    自與李睿認識以來,還沒聽他這樣說過話,小胖球聞言全身一震,恭聲答應後疾步去了。

    長安楊相國府內現在正是一派燈火通明的景象,相國府正門與第一進院落間的一排三間門房裏都擠擠攘禳的坐滿了人,這裏面或穿官服,或是綾羅綢緞的商賈不一而足,有人是來回事兒的六部官員,有的是地方進京敘職的官兒,也有是想借機來套近乎兒的大商賈,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這些人在門房裏坐等裏間的楊相爺召見。而相國府外停放的各式車駕更是從府門口一直排到了坊門外。自從當年的老李相公故去之後,一家府第外這般熱鬧紅火的景象在長安城裏真是再沒見着過了。

    饒是府門處熱鬧不堪,但繁多的訪客愣是在深秋季節讓送茶上水的小廝跑出一頭一身的熱汗,但相公府正堂邊的花廳裏,卻是一副安閒舒適的景象。

    略有些肥胖的身子依着抱枕斜靠在錦榻上,身後一個美豔婢女輕輕捏着肩,一身便服的楊國忠一腿微屈,伸手隨着廳裏的琵琶聲在膝上打着拍子,眯着眼口中隨意哼唱,“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而在他身邊的案几上,堆放着厚厚一摞式樣精緻的名刺。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楊府大官家又捧着厚厚一摞名刺走了進來,間中夾雜的還有一份份折數多達近十頁地禮單。

    “這又是些什麼人?”。閉着的眼睛並不曾睜開,手上的拍子也沒停,楊國忠問過這句話後,嘴裏又開始輕輕的哼唱起來,自從上次那個月夜同柳無涯一起聽過這離辭《木蘭花》之後,他竟喜歡上了這辭,尤其是在唐離殉節躍虎臺的消息傳回的這幾天。縱然每天再忙,也要抽出時間來仔細聽聽。

    見楊國忠問。那管家將手中捧着的名刺及禮單放在案几上後,躬腰賠笑着道:“回老爺,這些是皇城六部等着回事兒地;這些是地方進京的官員希望能拜會老爺地;這些並厚禮單子都是各路商賈進獻的;對了,最後這幾份也是皇城六部的官兒,不過他們都是原唐門一系的”。

    “噢,這個拿來我看看!”,一聽到這個。楊國忠倒是有了些興趣,伸手接過那幾份名刺隨意翻看,“倒是些識時務的,不過都是些小魚小蝦,還值不得我見!”,“啪”的一聲將那幾份名刺又扔了回去,“以前那些唐門官員都說本相門下是小人,是小人黨而不羣;自詡他唐門一脈是君子。君子羣而不黨嘛!如今再你看看這些名刺,再看看名刺上寫的什麼!‘晚生生性也愚,是有歧路迷羊之過,所幸亡羊補牢,猶未晚也,而今迷途知返。願附驥尾於恩相門下……’”,口中喃喃將方纔名刺中所見唸誦一遍過後,楊國忠半是得意,半是譏嘲道:“聽聽,這就是‘君子’們說地話兒,世人皆許唐別情巨眼識人,可惜他身死劍南,否則本相真想將這些名刺包上後直接送他府裏。對了,狀元公府這兩天有什麼動靜兒?”。

    “慘,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動靜兒?聽說那倆夫人都好幾天水米未進了。就這還得強作歡顏的瞞着唐離老孃,那麼大個府邸一天到晚聽不見人聲兒?老爺您想想這是什麼光景兒?”。隨口說到這裏,那管家又面做不屑道:“什麼‘巨眼識人’?依老奴看唐離也就是個草包貨,要不然豈能年紀輕輕的就做了短命鬼?”。

    “少妻寡母,哎!聽着還真是令人心酸!尤其是那個李騰蛟,直把唐離當心肝兒的,這下子可還怎麼活?”,連聲嘆息了幾句,楊國忠懶洋洋着聲調道:“至於唐離,別的且不說,至少他這離辭就的確是好!”,說完這句後襬擺手,楊國忠復又閉上雙眼,口中輕輕哼道:“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唯有相思無盡處。”

    自打唐離身死的消息傳開後,楊府就天天門庭若市,眼瞅着三間門房是的確不夠用了,這管家本待藉機說說擴建門房地事兒,但見楊國忠如此,也就不再掃他的興頭兒,躬腰一禮後放輕腳步出去了。

    嘴裏哼唱着這《木蘭花》,楊國忠越唱越覺着這詞實在是意味深長,正在他意興正濃的時候,卻見剛纔纔出去的管家又一溜兒小碎步的跑了回來,後面還跟着兩個身穿輕便皮甲的御林親衛。

    輕輕用馬鞭磕着腿部地輕便皮甲,小胖球進花廳一見這場景,頓時“呦”的一聲道:“楊相,您這日子過的可是真舒坦!”。

    見鄭鵬一臉隨意,見着自己全沒恭敬的意思,本就因唐離而不喜歡他的楊國忠就有些不快,是以口中也只淡淡道:“舒坦甚麼!不過偷得浮生半日閒罷了!”。

    聞言,鄭鵬又是嘿嘿一笑道:“好個‘偷得浮生半日閒’,這可是我姐夫最得意的佳句,楊相倒是學的十成十”。

    “唐離已死,看本相以後怎麼收拾你”,雖然心下狠解氣,但楊國忠的臉色畢竟又黑了三分,那同來的王耀武見狀,怕壞了差事,當即攔住笑嘻嘻又要說話的鄭鵬,上前一步笑着道:“楊相,陛下這幾天鬱地很了,晚上微服出來散心,如今正在別情樓喝悶酒,因是沒人陪就命小將二人來府上傳召,相爺,咱這就走吧!”。

    “唐別情,別情樓!看來陛下對這個唐離感情還真是深,難得出來一次還想着去別情樓”,心下想到這裏,楊國忠心中微微泛酸地同時,又慶幸自己這步棋實在走得對。唐離不死,單論聖眷自己就無論如何也爭他不過。譬如這陪酒解悶之類最能拉近君臣關係地差事兒,唐離沒死地時候什麼時候輪到過自己?想到這裏,楊國忠剛纔因鄭鵬而起的不快就此風吹雲散,口裏吩咐着更衣。

    見他又要忙活,王耀武生恐李睿等久了急,乃笑着接話道:“依着小將看。就楊相您現在這身兒就正好,陛下本是隨意穿的微服。您這兒穿戴太光鮮也實在不合適”。

    那兒有臣子比皇上穿的還好的道理?若是一個不小心,喝酒的時候讓小二將他當成了主子,這可是犯忌諱地尷尬事兒。“賢侄說的有理,那咱們這就走,別讓陛下等急了”。

    因是去陪皇上喝酒解悶兒,楊國忠就沒坐車,三人乘馬直往別情樓。楊國忠離開不久,又一輛疾馳而來地軒車停在了相國府門前。

    “章仇老爺您來了,快請到裏面門房看茶,小的這兒備的有……!”,章仇兼瓊是相公府常客,門上的小廝自然認識,只是不等這小廝將殷勤話兒說完,就被快步下車的章仇兼瓊直接打斷。“你家老爺可在府?”。

    “剛纔來了兩個御林親衛,我家老爺隨他們騎馬去別情樓了!”,一聽小廝這話,章仇兼瓊臉上神色一變,心中的不祥徵兆愈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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