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此類，這種歷史上的人類思潮和如今人類思潮的大幅度轉變，究竟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這種羣體心理在今天產生的社會影響是什麼？像你這樣的殖民地總兵需要如何順應和利用這種影響？差不多就是我的課程所要探討的內容。”
江燁百臉懵逼。
路豹變說的確實是中文，他卻有種聽不懂的感覺。
他猛然想起來，自己還沒高中畢業，嚴格地說只有初中學歷。
“學生愚鈍……”江燁臉紅，“不是很能理解您剛剛說的問題。”
路豹變似乎來了精神，笑了一下，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
“我剛剛給你說的第一個問題，歷史上人類對自我的自豪感，和如今人類對自我的自卑感。”路豹變問道，“這個能理解嗎？”
江燁迷茫了片刻，“老師，實不相瞞，我是個古人，出生在地球，21世紀古青年。後來靠冰凍人技術，穿越很多年時間來到今天。”
“哦？”路豹變喫驚地一挑眉，坐直身體，就好像醫學專家碰巧遇到了一個罕見病例。
“但是，您剛剛說歷史上人類對於自我的自豪感，我當時並沒有。”江燁搓着手，“我小時候從不感到自豪，反而還挺自卑的，因爲我的學習成績排名一直不樂觀，上課喜歡調戲同桌，因此老師經常罵我什麼的，報名運動會也拿不到名次，長相也就中規中矩，總之沒什麼值得自豪的地方。”
“不不不，你理解錯了。我說的是古代人對於人類整體的感覺，而不是對於你自己本人的感覺。”路豹變微笑，“從文獻來看，古代的人類，對於人類這個羣體的自豪感非常強。”
江燁想了想，“好像是，不過具體是指……”
“太空時代之前的人類，覺得自己是萬物靈長，百獸之王，是所謂的高級動物，是食物鏈的頂端。大家相信有一天，人類科技發展，可以稱霸宇宙，並且獲得神一般的能力，長生不死，時光穿越等等。”路豹變的語速不急不慢，“這就是古人對人類族羣的驕傲，一種發自內心的自豪感。”
“我研究古代史時，看過很多太空時代之前的古老電影，其中一部電影，講了和地外文明的接觸。外星球的生物是金屬形態，而且來到地球后，會把自己變成汽車的形狀，甚至會保護地球人免受外星入侵。”路豹變頓了頓，“他們被稱作汽車人，來到人類的地盤之後，會主動學習人類的語言，還會和人類交朋友。”
江燁表情微妙，“老師您看的這部電影……主角是不是叫擎天柱？”
路豹變沉思片刻，“時間太久記不清了，好像是叫這個來着。”
江燁目瞪口呆，一部爆米花電影，居然會在後世被研究哲學社會學的教授深入解讀？
“既然你看過，那就好聊了。”路豹變微笑，“這部電影裏的種種，暴露的就是一種人類至尊的思想。那個時代的人似乎下意識地相信，人類通過奮戰可以打敗一切外星生物，外星生物都想和人類交朋友。古代人根本沒有想過，人類這個族羣，在宇宙中的地位，就像街角垃圾堆上的甲殼蟲一樣。”
江燁茫然了，他沒想過還能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解讀。
“當時確實不知道有外星人……”江燁撓頭，“也沒人關注外星人的事兒，大家都很忙，考試工作什麼的。”
“但是太空時代之後，人類對自己羣體的看法改變了。現在連小學生都知道，光是銀河系內，就有八十萬個發展出文明的智慧種族，而銀河系外，還有7萬億個已知星系，大部分都外星人滿爲患。”路豹變微笑，“人類的綜合實力，處在全宇宙最後一個梯隊，前列梯隊的成就，我們甚至無法理解。差距代溝以十萬年爲單位。”
江燁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確實……值得自卑。”
“所以，進入太空時代，人類不再對自己抱有信心，當我們看到碌碌無爲的螞蟻，就彷彿看到自己。”路豹變道，“古代的人類，往往熱衷於奮鬥拼搏，階級躍升，賺更多的錢。古代人在孩童時期都做過成爲世界第一的夢。但太空時代的孩童，很難有大志向，往往找個工作餬口，就很幸福了。”
“這種心態變化的根源，就是因爲接觸到更多的外星文明？”江燁終於聽進去了。
“有一個理論，叫山村富戶理論，你聽說過嗎？”路豹變話鋒一轉。
江燁搖頭。
“山村裏有一個富戶，全村只有四頭牛，其中三頭都在富戶家裏，整村人加起來沒他富，他覺得自己的財富多到頭了，很自豪。”路豹變開始講。
“後來富戶出了大山，長途跋涉，進入高樓林立的大都市。富戶在大都市街頭逛，震驚地發現，即使自己家的兩頭牛全賣掉，也買不起路邊商店的一塊小手錶，準確地說，連買錶帶都捉襟見肘。”
“而這座大都市裏，辦聚會的富人甚至會把貴十倍的手錶隨手扔進泳池裏，讓家僕們跳進水裏去搶。”
“富人之所以扔手錶，是因爲他最近心情不爽，他從全國富豪一萬強的榜單裏掉出來了。”
“而全國富豪一萬強前列的人，只能勉強擠進世界富豪一萬強榜單的末尾。”
江燁心說這理論是哪位奇葩學者發明的，擱這兒套娃呢？
“剛加入銀河帝國的人類，就是山村富戶。”路豹變道，“原本以爲自己是個人物，到了更廣闊的宇宙中，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是。”
“於是產生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徹底的心態轉變？”江燁明白了。
“沒錯。太空時代的第一批人類，也被稱爲迷茫的一代。具體表現，就是社會經濟停滯，大規模的懶漢，辭職潮和關店潮，自殺率飆升，講理想的文學作品和影視劇幾乎絕跡，人均睡眠時間暴漲。”路豹變微笑，“據說當時廉價旅店的老闆見到進門的客人，都會詢問一句，您是來住店還是跳樓？”
江燁沉默了，這都是發生在他冰凍之後、甦醒之前的事情，實在是萬萬沒想到。
“看來你聽進去了，現在我可以提前告訴你，我這門課的期末考試題目，你提早準備一下。”路豹變露出欣賞的微笑。
江燁精神振奮，和老師套近乎聊天確實管用，學期還沒開始，期末題就要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