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但是不要緊。”四谷夕紀說。
“不要緊？怎麼能不要緊？人忽然發現相熟的身邊人是人造人，會帶來怎樣災難性的後果？”江燁皺眉頭，“你們星球出這種情況時，是怎麼處理的？總不能聽之任之吧？”
“正是因爲相熟的人是人造人，所以纔不會有什麼後果。從來都是距離遠產生隔閡，距離近則充滿包容。”
“我不能苟同。”
“你可以的，江先生，因爲你妻子岑夜夢就是一個人造人。”四谷夕紀微笑，“你會和她離婚嗎？”
江燁先是瞪圓眼睛，隨後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我是說如果。”四谷夕紀道，“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了岑夜夢是人造人，你會和她離婚嗎？”
江燁沉默。
他好像忽然理解四谷夕紀這個人造人項目的關鍵核心了。
倘若岑夜夢真是人造人，自己會依然愛她，不會有絲毫改變。
如果你最好的朋友，爲你兩肋插刀的朋友是人造人，你會因此疏遠他麼？
如果你最得力的下屬，最照顧你的上司是人造人，你會因此離開他們麼？
只要人造人徹底融入了人類社會，他們就蛻變爲真正的人，或者說本來就是。
所有的區別，都因爲感情、利益和習慣，被一下子抹平了。
“你們星球的人造人身份泄露，是因爲什麼泄露的？之後你們如何處理的？”江燁問。
“泄露的原因多種多樣，有的是記憶製造方面出了瑕疵，被他們自己發現了。畢竟製造的人造人太多，沒辦法做到每個人的記憶都毫無問題。有的人造人在社會上幾番輾轉，居然陰差陽錯進入了人造人相關的行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有個人造人小孩，花了十多年勤學苦讀，進入一家遊戲公司擔任場景製作員。實習培訓的時候，他偶然發現場景庫裏，有和他一模一樣的記憶，於是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總之，你之前那話說得對，越是需要複雜掩藏的事情，越是會敗露，每年都會有些人造人因爲稀奇古怪的原因發現自己的身世，或者發現身邊人造人的真實身份。”
“發現身份之後，他們往往會經歷重大的思想顛覆，對三觀造成巨大沖擊。”四谷夕紀說。
“廢話，能不衝擊嗎？”江燁笑了。m.biqmgè
“之後他們的反應很不一樣。大部分人在劇烈的思想鬥爭後，又迴歸正常生活。可能請個幾天假，在公司消失幾天，想通後又重新出現，繼續過上班族的生活。一些人有大心臟，喝杯酒或喝杯茶的功夫就想通了。少部分人會走極端，不知不覺走到天台上，天台風大，一些人吹下去摔死了，一些人吹醒了趕緊下來。”
“當然，總有一些覺醒的人造人，試着做些什麼。有人舉着牌子在街上大喊，很快被精神病院派車帶走。有一個電視臺女主持人覺醒了，不聲不響等到節目開始，突然大聲說我是人造人，你們也有可能是人造人，大家按照我的方法自查一下，我們他媽都被騙了。這事兒我還看了直播，當時我在家裏客廳做瑜伽，電視開着當伴奏，正好目睹。還有作家覺醒了，偷偷在小說裏說自己是人造人，結果沒人當真，還拿了科幻小說獎。作家領獎的時候說，我寫的都是真事兒啊，我真是人造人，底下人都鼓掌，還以爲他在說笑話，紛紛誇讚他演講風趣幽默。”
江燁皺緊眉頭，“說真的，我是個很傳統的人，我暫時真不能接受這個。”
“我通過一些途徑，得知過一些真實性很高的消息。”四谷夕紀說，“雖然很多星球嚴禁人造人，但實際上，銀河帝國爲了補充人口，偷偷製造過很多人造人，這些人造人早就融入到所有星球裏去了。說不定你在大街上站一會兒，看到的路人裏就有許多人造人，或人造人的子子孫孫。”
“人造人的意義在於改變一個地區的人員素質，增加勞動力，增加關鍵人才，擴大消費市場，擴充預備兵員，調整男女比例，改善年齡結構。有時候會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一小撮人造人就能帶動整個星球的繁榮富強。這不是潘多拉的盒子，是神賜的禮物，科學之神衆多禮物中最漂亮的一顆寶石。”四谷夕紀說，“你真的不想要嗎？”
江燁遲疑片刻，終究是搖了搖頭。
他覺得四谷夕紀就像伊甸園裏的蛇，引誘自己去偷蘋果喫。
“說真的，你太頑固了。作爲一顆星球的總兵，這不是一件好事。”四谷夕紀無奈地笑着嘆氣。
“或許吧，有時候我這人真的是有些頑固。”江燁長嘆一口氣，“我經常不知道我的堅持是不是正確的，我那些古老的信條是不是有意義。”
“古老的信條？”
“把人當做人看，做任何事都要問心無愧，相信道德是智慧的總結，而智慧就是理解前一句話。”
江燁把手上的迷你設備撕下來，輕輕放在桌上，推開門，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了。
江森林剛睡着，岑夜夢坐在沙發上等。江燁一推門進來，她就跳起來，幽怨地望着他。
江燁笑了笑，伸手把她抱在懷裏。
“開會第一天你就回來這麼晚，以後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晚？”岑夜夢輕輕咬住他的脖子。
“和夕紀星的球長聊了很久，說了些顛覆三觀的事情，關於人造人。”江燁頓了許久，“夢夢，如果我是人造人，你還會愛我嗎？”
“哪怕你是蜥蜴人，我也會給你生蜥蜴蛋。”岑夜夢抱緊他，“以後不許回來這麼晚了，我很想你。”